学士府内,紫檀木架上的西洋钟刚敲过三响。紫薇正握着东儿的小手教他习字,宣纸上歪歪扭扭的"永"字墨迹未干,忽听得前院传来杂沓脚步声。乳母脸色煞白冲进来时,她手中的羊毫"啪嗒"坠入砚台,墨汁溅在孩子绣着金线虎头的衣襟上。
"福晋!宫里传来消息,小燕子...小格格没了!"
砚台翻倒的声响惊动了书房里的尔康。他撞开雕花槅门的刹那,正见紫薇踉跄着扶住桌角,苍白的指尖深深抠进檀木纹理。三年前那个在幽幽谷与他们结拜的姑娘,那个为救他们敢闯围场的义妹,此刻竟成了冰冷的传闻。
"把东儿给我!"福晋冲进来夺过孙子,锦帕擦去孩子脸上的墨渍时,声音发颤,"你们快进宫!若是五阿哥...我定饶不了他!"福伦己迅速披上皮裘,腰间佩刀的铜环撞出清响:"我即刻去调集府兵,你们先走!"
暴雨中的青石板路泛着冷光。紫薇死死攥着尔康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掌心。马车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车帘,恍惚间她又看见漱芳斋里,小燕子趴在桌上学写字的模样——那时永琪总爱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纠正,而如今...
宫门前的石狮子在雨幕中狰狞如鬼。尔康亮出兵符闯过禁卫时,紫薇跌跌撞撞奔向养心殿,绣鞋陷进积水也浑然不觉。长廊转角处,她正撞见永琪失魂落魄地被侍卫架着往外拖,那人发丝凌乱,绣袍上还沾着泥渍。
"永琪!你把小燕子怎么了?!"紫薇的哭喊刺破雨幕。永琪猛然抬头,通红的眼眶里盛满血丝,张开嘴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尔康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佩刀出鞘半寸:"说话!"
"是知画...我对不起燕子..."永琪突然在地,泥水浸透了蟒纹补服,"皇阿玛下旨,将绵忆...交给皇后抚养..."话音未落,养心殿内传来瓷器碎裂声。乾隆暴怒的咆哮穿透重重宫门:"去景阳宫!朕要亲自看看陈家的好女儿!"
紫薇踉跄着扶住廊柱,泪水混着雨水滑落。她想起结拜时三人对月起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想起小燕子总爱搂着她喊"紫薇姐姐",想起她们在逃亡路上分食一个冷馒头的夜晚...而如今,那个鲜活热烈的生命,竟凋零在深宫权谋之中。
尔康揽住妻子颤抖的肩膀,目光如炬望向养心殿。雨越下越大,远处景阳宫方向传来陈知画凄厉的哭喊,混着侍卫呵斥声,惊起满宫寒鸦。紫薇突然挣脱丈夫的怀抱,裙摆沾满泥水奔向漱芳斋方向——她要去看看,要去确认,那个曾与她共享喜怒哀乐的妹妹,是否真的化作了宫墙下的一缕幽魂。
学士府的马车仍停在宫门外,车辕上的铜铃在风中摇晃,发出寂寥的声响。福伦望着宫中明灭的灯火,手按刀柄低声吩咐:"派人守住西华门,若有异动..."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皇后仪仗的灯笼光晕,襁褓中的绵忆啼哭穿透雨幕,为这场宫廷惊变添上了最刺耳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