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文物修复的第一准则
陈子菁手上动作顿都不顿，依旧不停的在沾水、溶渍两个动作间来回切换，仿佛没听到孙德阳那边的意外般，心无旁骛。
这也赢得了江凯平的钦佩，他走南闯北接触过不少文物工作者。
有新锐天才。
也有老牌高手。
但只有陈子菁能达到如此专注度，将修复真正当做一件毕生事业来进行，单是这份认真就当得起天才少女这四个字。
江湛则是喜闻乐见的来到孙德阳这里看热闹。
此刻后者正轻抚着画上的某一处，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惋惜和心疼，那双遍布青筋的老手帕金森似的颤抖着。
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不对，这……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他眯着眼睛头都快埋在画上了，表情满是费解，没多久他拿起块羊皮毛巾，在上面小心翼翼擦着。
很快把毛巾一丢他又换了根毛笔，沾了少许旁边的不明液体里，在那附近点来点去，但似乎结果都不是很让孙德阳满意。
江湛皱眉。
好奇的往那里看去。
看了半天也没具体看出什么问题，最后再三确认，才发现孙德阳纠结的地方，就是一块色度极浅的污渍。
只是让那里的纸质整体暗了些许，几乎和旁边看不出来差别，污渍的面积也只有米粒大小。
“这还至于的？”
他在心里发出灵魂拷问。
一旁的孙德阳还在试图找方法补救，眉毛皱成八字嘴里哀叹连连，看上去一副很命苦的样子。
江湛怀着疑问来到陈子菁这里，发觉她这张画上面全是污渍团，大小几乎比孙德阳那边大了两倍，足有乒乓球横截面那么大。
一团团的在纸上面晕染着，就是颜色看起来比孙德阳的那个浅了一些，但也仅此而已。
“这……”
江湛担忧万分。
孙德阳就那么一处污渍，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陈子菁这边污渍成团，整张画都快成麻子脸了，她怎么还和没事儿人似的。
这处处差别甚至让他都开始动摇了，怀疑陈子菁是否真像父亲说的那么厉害。
从速度，到看起来的熟练度，再到现在整个修复过程，陈子菁似乎处处落于人后，和孙德阳比起来天差地别。
江湛叹气。
他当然是希望陈子菁赢的。
但是现在……
陈子菁似乎没察觉他的到来一样，依旧在快速修复着所有污渍霉点，而且是快到不假思索的那种。
短毛毛笔，狼毫笔……来回穿插，切换间她甚至都不用看工具位置，手如穿花蝴蝶般在画纸和液体间穿梭。
很快画上便遍布了各种污渍团，那些脏污被各类液体揉成浅浅的斑痕，整张纸都被这些融化开的脏污给污染了。
原本一些还能看出画纸底色的地方，也被那些浅灰色给占据了，但看到这一幕后，陈子菁那紧绷的面庞反而松懈下来。
就这样枯燥重复着，直到拿过氧化氢溶液点掉了最后一个锈渍点，陈子菁才得以停笔甩了甩酸痛僵硬的手。
长出一口气。
她仔细检查着现在画纸的污染程度，查看还有哪些污渍溶解的不够完全，等检查完毕确定没有错漏后。
她拿笔划去旁边草稿纸上的第一项。
那上面写着：
57处污渍22处霉点。
接着，她将手放在壶口处感受下温度，便提着壶将里面的水全部倒在画卷上。
刺啦……
热水和某些化学药剂产生了反应，大量白烟瞬间冒起，将旁边两眼失神不知在想什么的江湛给吓了一跳。
“握草！”
爆句粗口，江湛连忙跳开。
但白烟只有一股，等完全散去后，看到托盘里的画他傻眼了。
“不是……”他使劲揉着眼睛，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只见先前那遍布脏污皱皱巴巴的画，竟变得工整平坦不见一点褶皱，最关键先前那灰黑的画纸，此刻竟像染了漂色剂似的。
不见半点脏丑的灰黑色，只微微泛黄，就像是一张历经岁月侵蚀的普通古画。
上面的画也跟着逐渐显露真容，让人能一窥其千年前的风华。
这化腐朽为神奇的一幕，让江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的天，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陈小姐您真是……”江湛百般忍耐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赞叹。
“您这手艺。”
“称一句鬼斧神工都不为过。”
他拿着手机将最开始拍的照片，和眼前的古画来回对比着：“我很难想象这个就是先前的那块‘抹布’……”
江湛指着照片苦笑道。
果然刚才没开口质疑是对的，他一个凡人凭什么去质疑神。
没错。
陈子菁现在在他眼里就是神。
古希腊掌握修复的神。
“江公子过奖……”陈子菁温婉一笑，不骄不躁，似是根本不将这事放在心上。
接下来她看了眼托盘里的画，心中大致估摸了一下泡画的时间，便悠闲从旁边找了张椅子坐下，甚至还靠着椅背开始玩起了手机，
这回两边一下子就显出差距了，陈子菁的闲适惬意和隔壁形成了鲜明对比。
孙德阳那边不知又出了什么状况，手忙脚乱的在托盘上紧急操作着，甚至还倒了少许化学溶液在上面。
被吸引过去注意力的陈子菁，看到这一幕顿时眉头紧锁。
化学溶液本就腐蚀性强，他这样随便乱放很可能会导致纸质损伤，再严重点可能颜料都会跟着稀释变糊。
甚至导致画面缺失。
造成无法挽回性损伤！
书画修复的基本逻辑就是在不伤画面的情况下，尽量将纸质、篇幅、命纸等外在因素进行恢复。
哪怕除污除的不够完全，修复的也不那么尽如人意，也要绝对保证画的完整度。
因为作为文物修复师，她们哪怕修复手艺再完备，也重现不了画的神韵。
即便她们也懂美术绘画，但她们补出来的终究是狗尾续貂。
所以任何类型的文物修复，第一准则都是要尽量保持原有文物的完整度。
在这基础上。
再进行补充修复。
而孙德阳很明显已经违背了这一准则，单这一点，其实就已经可以判他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