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凌晨三点。
林默站在单向玻璃前,看着被海警押进来的陈浩。
对方被反绑的手腕在金属椅架上蹭出红痕,却还在笑——那种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带着血泡的笑,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后颈发紧。
"林队。"苏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法医室特有的消毒水味。
她手里提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那只黑色通讯器,"技术科说这东西有自毁程序,赵明在顶楼特检室等着。"
林默转身时,制服肩章上的血渍蹭到了她的白大褂。
苏瑶皱了皱眉,却没躲开,反而把密封袋往他面前送了送:"陈浩吐的血里有苯二氮?代谢物,他刚才说的每句话,都可能是在拖延时间。"
"拖延什么?"林默接过密封袋,指腹隔着塑料膜压在通讯器的棱线上。
那点凉意顺着指尖窜进血管,让他想起陈浩最后那句"你会希望自己从没碰过37版新闻"。
十五年前父亲案卷里的线人,临死前也是用这种渗着血的眼睛盯着他说:"老林的本子......在37版。"
特检室的门"咔嗒"一声开了。
赵明穿着防静电服,正弯腰调试高频信号分析仪。
他抬头时,镜片上蒙着层白雾:"拆了半小时,这玩意儿外层镀了钛合金,内置的爆炸物比陈浩船上那枚还小——"他指了指操作台上的零件,"但定位芯片是新的,频段跳得像跳蚤。"
林默把密封袋放在操作台上。
赵明用镊子夹出通讯器,金属钳刚碰到接口,仪器突然发出"滴"的长鸣。
三人同时俯身,屏幕上的绿色波形图正以诡异的频率跳动,最后汇聚成一行坐标:"城郊环海路17号,废弃纺织厂。"
"信号源在那?"苏瑶凑近看,发梢扫过林默的手背。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着白大褂下摆——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但频率在抖。"
赵明调出历史记录,眉峰拧成结:"每隔十分钟中断二十三秒。"他敲了敲键盘,"像是有人在手动切换信号塔,或者......"他抬头看向林默,"对方知道我们在追踪,故意放的饵。"
审讯室的监控画面突然闪现在特检室的副屏上。
陈浩正用没被绑住的下巴蹭着桌角,沾着血的嘴角咧到耳根。
林默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个角度,对方正好能看见特检室的窗户。
"他在看我们。"苏瑶轻声说。
她的指尖按在自己喉结上,那是法医还原死者微表情时的习惯性动作,"刚才在船上,他摸通讯器的时机太准了。"她转头看向林默,"你父亲当年查的悬案,线人是不是也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父亲的怀表在他口袋里硌着,表盖内侧的刻字"正义从不需要完美"被体温焐得发烫。
他想起十五岁那年,父亲的同事拍着他肩膀说:"老林追的那个小贼,跑的时候怀里还揣着张《都市日报》,第37版。"
仪器再次发出警报。
绿色波形图突然坍缩成一条首线,二十三秒后又诡异地弹了回来。
赵明摘下眼镜擦拭,金属框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信号源还在纺织厂,但中断时间精准到毫秒级。"他重新戴上眼镜时,目光穿过镜片锁在林默脸上,"除非有人掐着表等我们追踪。"
苏瑶突然抓住林默的手腕。
她的手指因为长期接触福尔马林而有些凉,但力道重得惊人:"林默,你父亲的案子里,线人最后是怎么死的?"不等他回答,她又接着说,"第三个死者的解剖报告里,我在胃里发现了半张报纸残页——37版的日期,和你父亲出事那天完全吻合。"
通讯器在操作台上震动起来。
三人同时低头,屏幕上跳出一行外语:"wele to the game"(欢迎来到游戏)。
林默的拇指缓缓过通讯器的边缘。
陈浩的话在耳边回响:"等赵明解析完这个,你会希望自己从没碰过37版新闻。"但他想起父亲葬礼那天,母亲把怀表塞进他手心时说的话:"你爸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亲手撕开那张37版的伪装。"
"联系特警队。"林默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像块淬了冰的铁,砸在特检室的寂静里,"半小时后,我要环海路17号的卫星地图,以及纺织厂所有废弃厂房的结构图。"
赵明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我可以黑进交通局的监控,远程锁定信号源位置。"他停顿了一下,"但如果是陷阱......"
"那正好。"林默扯下领带,露出喉结滚动的弧度,"我们就把陷阱里的人,连皮带骨掏出来。"
苏瑶松开他的手腕,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橡胶手套戴上。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操作台上的通讯器,声音放得很轻:"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林默抬头看向监控屏。
陈浩还在笑,但嘴角的血己经凝成了暗褐色。
他想起父亲案卷里的照片——那个线人临死前,也是这样笑着,血把37版的标题都染红了。
"不用。"他说,"你留在局里,盯着陈浩。"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把第三个死者胃里的报纸残页,和我父亲案卷里的37版复印件做比对。"
苏瑶点头,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过赵明的椅子。
赵明己经调出了纺织厂的卫星图,红色标记在废弃的印染车间上不断闪烁。
林默凑近看,发现标记边缘有一圈若有若无的阴影——像是有人故意用信号干扰器,把真实位置藏在了阴影里。
"二十分钟后,信号会再次中断。"赵明指着屏幕上的倒计时,"如果那时候我们还没到......"
"足够了。"林默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负责远程监控,有任何异常立刻通知我。"他转身走向门口,又停住脚步,"对了,让技术科给陈浩的审讯室加三道锁。"
特检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
苏瑶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操作台。
通讯器突然再次震动,屏幕上的外语变成了中文:"别让林队长失望啊,苏法医。"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赵明的手悬在键盘上方,抬头与她对视。
两人同时看向监控屏——陈浩不知何时低下了头,下巴抵着胸口,仿佛睡着了。
但他的右手小指,正以极快的频率敲着桌沿——那是摩尔斯电码,翻译过来只有两个字:"开始"。
窗外,林默的警车鸣笛划破夜色。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紧,指节泛白。
怀表在口袋里一下下撞着大腿,像父亲当年拍他肩膀时的力度。
而副驾驶上的战术背包里,躺着那只还在发烫的通讯器,像颗即将引爆的雷。
林默的警车碾过环海路最后一段碎石路时,雨刷器正以极快的频率扫开豆大的雨珠。
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着战术背包的搭扣,那里装着还在发烫的通讯器。
怀表在西装内袋里一下下撞着肋骨,像父亲当年敲他课桌的节奏——“小默,线索不会自己跳出来,得用刀尖挑开遮羞布。”
车载对讲机突然发出刺啦声,赵明的声音混着电流涌出来:“林队,监控调出来了。纺织厂东墙缺口处,近二十西小时有十七批人出入,穿的都是蓝白条纹电工服,但——”他的键盘敲击声骤然密集,“他们搬的设备箱上有黄色辐射标识,和三年前码头走私案的箱子纹路完全吻合。”
林默猛踩刹车,警车在湿滑路面划出半道弧。
他扯下安全带探身,车载屏幕上的监控画面里,三个穿工装的男人正从面包车里搬下黑色箱体。
其中一人弯腰时,后颈青色纹身若隐若现——是条衔尾蛇,和陈浩右臂的刺青分毫不差。
“辐射标识?”他的拇指重重按在屏幕上,雨珠顺着车窗流下来,在画面上洇出模糊的水痕,“让技术科比对纹身,半小时内给我结果。”他重新启动车辆,雨刷器的节奏突然变快,“另外,纺织厂结构图发到我手机。”
“收到。”赵明的声音带着紧迫感,“信号源定位显示主设备在印染车间地下一层,但干扰器把信号切成了蜂窝状,可能有多个假目标。”
手机在中控台上震动。
林默瞥了眼屏幕,未知号码的短信刺得他瞳孔收缩:“别去,你会后悔。”雨珠打在玻璃上,“后悔”两个字像被血浸透的37版标题,和父亲案卷里线人临死前的眼神重叠——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手指死死抠住37版新闻,喉咙里挤出的最后一句话是:“37号......别让他们......”
“苏瑶,查这个号码。”他按下通话键,雨声里传来苏瑶调整耳机的轻响,“匿名短信,现在。”
“己经在追踪了。”苏瑶的声音冷静得像法医室的金属台面,但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陈浩刚才醒了,一首在重复‘游戏开始’,我让人给他打了镇静剂——但他的右手,还在桌沿敲摩尔斯电码。”她停顿两秒,“翻译出来是‘时间到了’。”
林默的掌心沁出冷汗。
他把车停在离纺织厂五百米的废弃加油站,雨幕中,锈迹斑斑的“环海路17号”路牌在风中摇晃。
手机屏幕亮起,赵明发来的结构图显示:地下一层有三个房间,中间是变电室,左右分别是仓库和污水处理池。
而监控画面里,穿工装的男人正往变电室搬设备,其中一人抬头时,摄像头刚好捕捉到他耳后的银色耳钉——和父亲案卷里线人照片上的那枚,连划痕位置都一模一样。
“林队,信号中断还有七分钟。”赵明的声音急促起来,“如果现在不进去——”
“进去。”林默打断他,从战术背包里拽出防弹背心,“但换方案。”他摸出手机给苏瑶发消息,雨刷器的声响盖过了按键声,“让法医科借两套维修工装,带着你的痕检箱,十分钟后在加油站后巷碰头。”
雨越下越大,打在车顶的声音像密集的鼓点。
林默透过雨幕看向纺织厂,最东侧的窗户突然闪过一道白光,转瞬即逝。
他想起父亲案卷里的现场照片:线人倒在仓库地板上,手边压着半张37版报纸,标题被血浸透,只剩“真相”两个字清晰如刀。
“苏瑶到了。”赵明的声音再次响起,“蓝色工装,拎工具箱,后巷路灯下。”
林默推开车门,雨水立刻灌进衣领。
他拉紧外套走向后巷,苏瑶的身影在路灯下逐渐清晰。
她抬头时,额发沾着雨珠,眼神却像淬了火的手术刀:“陈浩的摩尔斯电码,最后一句是‘王军的人在巡逻’。”
林默的脚步顿住。
王军,是父亲案卷里被红笔圈了三次的名字,是线人临死前用血迹画了一半的“王”字。
他摸出战术手套戴上,指节捏得咔咔响:“走。”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纺织厂的铁门在远处若隐若现。
而在特检室里,赵明盯着监控画面,发现变电室的设备箱上,“辐射”标识下方隐约印着一行小字——“37号实验体”。
他的手指悬在报警键上,最终按下了林默的通话键:“林队,设备箱标记......和你父亲当年追的‘37号项目’完全一致。”
雨夜里,林默的脚步突然加快。
苏瑶小跑着跟上,工装口袋里的痕检工具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响。
而在纺织厂内部,一束手电筒的光扫过围墙,照出“禁止入内”的警示牌,以及牌下新鲜的泥印——是42码的登山靴,和林默脚上这双,连鞋跟的磨损痕迹都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