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室的灯光在"一"的尾音里炸成碎片时，林默的右手食指正悬在钢丝末端半厘米处。
金属碎片擦着耳后飞过的灼热感，混着耳膜被气浪震破的嗡鸣，让他眼前闪过十五年前那个暴雨夜——父亲的警服被血浸透，停尸房的白被单下露出半只沾着泥的皮鞋。
"林队！"苏瑶的尖叫穿透噪音刺进他左耳道。
他这才发现自己半个身子卡在操作台下方的缝隙里，左手背被尖锐的金属片划开一道血口，温热的液体正顺着指缝滴在锈蚀的钢板上。
头顶传来机械扭曲的呻吟，十二枚机械钟中的三枚己经从环形支架上脱落，其中一枚"当啷"砸在他脚边，红色指针停在"5"的位置，表盘背面的"37-07"编号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数据上传进度92%！"苏瑶的声音带着破音，他能想象她此刻的模样——咬着后槽牙把笔记本电脑护在胸口，发梢沾着灰尘，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眼尾因为着急而微微发红。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电流杂音，混着海浪拍击船身的闷响，接着是道低哑的笑声，像砂纸擦过金属："林队长，爬进铁棺材的滋味如何？"
林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顺着声音来源抬头，看见舱门被踹开的缝隙里漏进月光，照出道斜长的影子。
那影子踩着满地残骸走近，黑色作战靴碾过脱落的钟表零件，"叮"的一声脆响："我猜你现在在想，当年那个在巷子里被你父亲追得爬墙的小贼，怎么就成了能摆弄跨国情报的棋手？"
陈浩。
这个名字像根钢针扎进林默的太阳穴。
他终于看清来人：黑色战术服裹着精壮的身形，左眉骨有道三厘米长的旧疤，此刻正随着嘴角的笑意扯动，"你以为拆了这十二颗炸弹就能赢？"他弯腰拾起枚钟表，指腹着"37-01"的刻痕，"十五前你父亲在37版新闻里发现的线索，现在正装在公海那三艘船的暗舱里——"他突然用力捏碎钟表外壳，齿轮混着弹簧"哗啦啦"掉在地上，"而你面前这台发射器，不过是给你看的戏码。"
"数据98%！"苏瑶的尖叫让林默猛地回神。
他这才注意到操作台上方的黑色装置仍在幽蓝闪烁，那些细如发丝的钢丝并非连接炸弹，而是顺着操作台内部的管道爬向发射器——每根钢丝都是量子通讯线，剪断任何一根，都会触发自毁程序。
"林队！"苏瑶的声音突然变低，带着只有他能听见的急切，"我拆解了钟表结构，炸弹触发装置在发射器核心芯片里。
要停数据上传，必须在十秒内切断主线路，但......"通讯器里传来纸张翻动的脆响，"陈浩用了量子纠缠技术，主线路和备用线路是镜像的，你拆哪根，另一头都会同步爆炸。"
林默的拇指无意识着左手腕的怀表。
那是父亲牺牲前最后一次出警时戴的，背面刻着"默儿，正义从不需要完美"。
他盯着眼前交织如蛛网的钢丝，突然想起三天前苏瑶在解剖室说的话："死者右手食指有机械油，说明他死前在调试精密仪器——但左手小指的茧子，是常年握船舵的痕迹。"原来陈浩早就在布局，用双重身份混淆视线，连死者的微表情都是误导。
"99%。"苏瑶的声音在发抖。
陈浩的影子笼罩下来，作战靴尖抵在林默肩头："放弃吧，你救不了你父亲的案子，更阻止不了——"
"咔嗒。"
林默的多用工具钳精准夹住最粗的那根钢丝。
陈浩的话戛然而止，他盯着林默沾血的指尖，瞳孔骤缩："你疯了？"
"我父亲教过我，"林默抬头，额角的血滴进眼睛里，他却笑得像把淬了冰的刀，"当所有线路都是陷阱时，就自己造一条路。"他猛地钳断钢丝，与此同时右手迅速抓住另一根更细的线——那是三天前在码头仓库，他发现死者鞋底沾着的特殊纤维，和陈浩常用的战术手套材质完全吻合。
引擎室的警报声突然变成刺耳鸣叫。
苏瑶的欢呼混着数据上传停止的提示音炸响："100%......不！
上传终止！
林队，你怎么做到的？"
陈浩后退两步，腰间的对讲机突然响起外语呼叫。
他扫了眼屏幕，脸色瞬间铁青。
林默借着月光看见他背后的舱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海警支队的探照灯己经穿透夜色，光束像把银色的剑劈开海浪。
"算你狠。"陈浩突然抽出腰间的匕首，寒光掠过林默的咽喉。
林默侧身翻滚避开，却听见"砰"的金属撞击声——陈浩的匕首砍在操作台上，溅起的火花里，他抓起那台发射器转身就跑。
"林队！
炸弹倒计时重置了！"苏瑶的尖叫让林默抬头，十二枚钟表的红色指针竟同时倒转，从"5"开始重新跳动："七、六......"
陈浩的身影己经冲到舱门口，海警的探照灯照亮他脸上的疤，他回头笑了："下次见面，我会让你看着37版的秘密，在你父亲的墓前烧成灰。"
话音未落，他己经跃出舱门。
林默想追，却被突然掉落的通风管道挡住去路。
他扯下外套裹住手推开管道，视线扫过地面——陈浩刚才站的位置，有半截银色的弹簧，正是被捏碎的钟表里掉出来的。
弹簧末端缠着根更细的线，在月光下泛着和公海暗舱芯片相同的幽蓝。
"林队！"苏瑶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炸弹还有三十秒！
我找到主控制器了，在......"
林默打断她，指着弹簧末端的细线："这是陈浩的备用线路。
去拿拆解箱，我们需要......"
舱外突然传来密集的枪声。
林默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望着舱门方向——陈浩的身影己经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海面上三道白色的浪痕，正朝着公海边界疯狂逃窜。
而在他脚边，那半截弹簧上的幽蓝细线，正随着船身的颠簸，轻轻颤动。
引擎室的警报声像根烧红的针，扎得林默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盯着弹簧末端那根幽蓝细线，喉结滚动两下——三天前在码头仓库，死者鞋底的纤维样本在显微镜下呈现的螺旋纹路，此刻正沿着细线爬进他视网膜。
苏瑶的拆解箱"哐当"砸在脚边时，他己经捏住细线，指甲几乎掐进指腹："量子镜像线路需要反向对冲，你上次在实验室说过，用钼丝能干扰纠缠态。"
苏瑶的呼吸突然顿住。
林默余光瞥见她沾着机油的手在工具箱里猛抖，随即摸出卷银亮的钼丝："你疯了？
这需要精密校准！"但她的手指己经撕开钼丝包装，金属摩擦声刺得人耳朵生疼。
林默的视线锁在钟表倒转的红色指针上——还剩二十三秒。
他想起父亲出警前总说的"用最笨的办法破最巧的局"，钳尖压上细线的瞬间，钼丝己经被苏瑶缠在他手腕。
"同步了！"苏瑶的尖叫混着电流杂音炸响。
林默感觉掌心一热，钼丝与细线在钳口迸发幽蓝火花，十二枚钟表的指针突然停滞，像被按下暂停键的老电影。
苏瑶的额头抵上他肩膀，带着汗湿的发梢蹭过他下巴："成功了......但陈浩跑了。"
这句话像盆冰水兜头浇下。
林默扯下钼丝，转身撞开舱门时，海风卷着咸腥的湿气灌进来，刮得他脸上的血痂生疼。
甲板上的探照灯把海面照得发白，三艘快艇的尾浪还没散尽，却有道黑影正攀着舷梯往驾驶舱爬——陈浩的战术服被撕开道口子，左臂垂着，显然刚才中了海警的流弹。
"站住！"林默的喝声被海风撕碎。
他踩着积水的甲板狂奔，橡胶鞋底与钢板摩擦出刺耳的尖叫。
陈浩回头的瞬间，月光照亮他嘴角的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林队长，"他扯着嗓子笑，"你追得上我吗？"话音未落，他的手己经搭上驾驶舱的门把手。
林默的右肩撞上舱门的刹那，金属门框发出痛苦的呻吟。
陈浩的匕首擦着他耳垂划过，在舱壁上留下道深痕。
林默反手抓住对方手腕，却触到片黏腻的湿——是血，从陈浩左臂的伤口涌出来的，带着铁锈味。"你受伤了。"他说，声音像块冰。
"那又怎样？"陈浩的另只手掐住他后颈，膝盖顶向他腰眼。
林默侧身避开，却被对方带得踉跄，后背重重撞在航海图桌上。
铜制的罗盘"当啷"掉在脚边，指针疯狂旋转。
陈浩的膝盖压上他小腹，匕首抵住他咽喉："你以为抓住我就能翻出37版的秘密？
那些资料......"他突然呛咳起来，鲜血溅在林默警服的肩章上，"早就跟着公海的船沉了。"
林默的左手摸到桌角的航海六分仪。
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但他记得苏瑶说过，陈浩旧疤下的肌肉群受过伤，出拳时左肩会先下沉半寸。
他盯着陈浩发红的眼尾——那是长期注射止痛药的迹象，父亲案卷里的线人也有同样的特征。
当陈浩的匕首再次刺来时，林默突然抬腿勾住对方脚踝，六分仪的铜臂狠狠砸在他旧疤上。
"啊！"陈浩的惨叫混着海鸥的尖鸣。
林默翻身压住他，膝盖抵着他后心，将他的手腕反剪到背后。
战术腰带的金属扣硌得他肋骨生疼，但他能听见陈浩急促的喘息："你赢了......但这只是开始。"
"什么意思？"林默的声音冷得像冰锥。
陈浩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你以为十五年前的悬案，真的只是个小贼？"他的手指摸索着裤兜，摸出个黑色通讯器，"去问你那个法医，她解剖的第三个死者......"
"林队！"苏瑶的呼喊从舱口传来。
林默抬头，看见她举着枪，发梢被海风吹得乱飞，"海警控制住驾驶舱了！"
林默扯下陈浩的战术腰带，将他的双手反绑。
通讯器在陈浩掌心发烫，林默捏过来时，屏幕上还亮着未读消息，外语字母在夜色里泛着冷光。
苏瑶的手搭在他肩头，带着体温："炸弹彻底解除了，海警说......"
"先带他回局里。"林默打断她，把通讯器塞进自己口袋。
陈浩的视线黏在那只口袋上，笑容像条毒蛇："等赵明解析完这个，你会希望自己从没碰过37版新闻......"
甲板下传来脚步声，两个海警队员冲上来架起陈浩。
林默望着他被拖走的背影，手指无意识着口袋里的通讯器。
苏瑶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刚才拆解炸弹时，你用钼丝的手法......像你父亲。"
林默的呼吸顿住。
他望着海平线上泛起的鱼肚白，想起父亲怀表里的那句话——"正义从不需要完美"。
而此刻，口袋里的通讯器正微微发烫，像颗埋在暗处的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