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二楼的木窗缝里漏进穿堂风，林默后颈的汗毛被吹得根根竖起。
他盯着苏瑶手机屏幕里的监控画面，刘军黑色风衣下摆被风掀起一道角，露出内侧别着的皮质枪套——和三个月前枪击案现场遗留的枪套纹路完全吻合。
“三点钟方向，第三个水果摊后面有辆运货板车。”
苏瑶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放大市场侧巷的监控，“从茶楼后楼梯下去，绕到板车后面，能切到张丽摊位的后巷。”
她的声音压得极轻，尾音却带着刑侦科特有的笃定——这是她在解剖台上练出的控制力，“陈浩的人十分钟前在侧门换了岗，现在后巷只有刘军的两个手下，刀疤在左，寸头在右，间隔五米。”
林默摸了摸腰间的折叠铲，胶卷在左胸内袋贴着心脏，随着呼吸一下下撞着肋骨。
他想起张丽蹲在陶俑碎片前说“子时前”时，老钟的指针刚过十点零七分——现在手机显示十点二十七分，留给他们的时间只剩一个半小时。
“走。”他压着苏瑶手背，指腹蹭过她手机壳边缘的法医徽章，那是她解剖刀的形状，“你盯着监控，有异动立刻发震动。”
苏瑶没抬头，指尖快速在键盘上敲出市场热力图：“后巷垃圾桶旁边有个通风管道，管壁生锈，声音传导好。”她抬头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林队，刘军摸打火机的频率是两分钟三次，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林默的脚步在楼梯转角顿了顿。
楼下传来老板娘擦桌子的响动，混着隔壁桌客人说“这天气要变”的闲聊。
他把警徽往领口按了按，金属边缘硌得锁骨生疼——这是他每次行动前的仪式，提醒自己不是在打猎，是在执法。
后巷的路灯坏了一盏，剩下的那盏在头顶发出“滋啦”的电流声。
林默贴着水果摊的铁皮货架移动，烂橘子的酸腐味裹着冷风灌进鼻腔。
他看见刀疤男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听见对方对着袖口嘀咕：“老大，那破陶俑有什么金贵的？”
“你懂个屁。”刘军的声音从摊位方向传来，带着常年抽雪茄的沙哑，“里面的胶卷能换三船军火。陈浩那孙子说今晚必须拿到，说是……”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林默贴着通风管道蹲下，管壁的铁锈蹭脏了警服袖口。
“L-73项目的密钥。”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刻意压低的南方口音——是陈浩。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十五年前父亲案卷宗里，“L-73”这串字母被红笔圈了七遍，旁边写着“未解密”。
“货轮‘海蓝号’明早五点靠港。”陈浩的皮鞋跟敲着青石板，“胶卷藏在陶俑胎土里，张丽那娘们儿要是耍花样……”
“我懂。”刘军的打火机“咔嗒”响了一声，机身上的“CH”在昏暗中闪了一下，“当年你叔在码头被警察截货，现在轮到你送？”
陈浩轻笑一声，声音里浸着冰碴：“当年是我叔蠢，用活人运货。现在这陶俑，海关X光机照出来就是普通古董。”他停顿两秒，“还有，林默的父亲当年查的就是L-73，你说他突然来搅局，是不是……”
林默的指甲掐进掌心。
十五年前那个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父亲浑身是血地撞开家门，塞给他一个铁盒，说“千万别信穿黑风衣的”，然后被窗外的车灯拖走。
铁盒里的照片至今锁在市局证物室，照片里穿黑风衣的男人，后颈有颗红痣——和刘军后颈那颗，位置分毫不差。
“老大，那边有动静！”刀疤男的喊声响起来。
林默猛地抬头，看见通风管道的阴影里晃过一道光——是苏瑶发来的震动提示，手机屏幕亮了半秒，显示“刘军右肩微动，可能摸枪”。
他贴着墙根往摊位方向挪，听见刘军骂了句“废物”，接着是打火机连续开合的脆响：“老陈，我突然想改改规矩。胶卷我现在就要，省得夜长梦多。”
陈浩的皮鞋声停了。
林默听见陶俑碎片被踩碎的“咔嚓”声，和张丽压抑的抽噎：“我说了在胎土里！你掰开第三个陶俑的底座……”
“林队！”苏瑶的震动提示连续传来，这次是视频画面——刘军的右手己经按在枪套上，刀疤男和寸头男正往巷口包抄。
林默摸出折叠铲，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后巷里格外清晰。
刘军的动作顿住了。
他侧过脸，后颈的红痣在路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林默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对着空气说：“兄弟，躲够了吧？”
胶卷在林默胸口烫得厉害。
他站首身体，折叠铲在掌心转了半圈，月光顺着刀刃滑下来，照亮刘军瞳孔里突然炸开的警觉。
“袭警是什么罪，刘先生应该比我清楚。”林默的声音像淬了冰，和三个小时前对王强说的话叠在一起。
他看见刘军的手指扣住枪柄，陈浩往后退了半步，脚边的陶俑碎片发出细碎的呻吟——这场戏，终于到了该收场的时候。
刘军的手指刚扣住枪柄，林默的折叠铲己如毒蛇吐信般刺出。
金属铲刃擦着他腕骨划过，疼得他手腕一偏，勃朗宁手枪"当啷"掉在青石板上。
刀疤男和寸头男同时扑过来，林默侧步撞向最近的铁皮货架，烂橘子混着冻硬的甘蔗渣劈头盖脸砸下，两个喽啰被砸得踉跄后退，正撞在突然从侧巷冲出的苏瑶身上——她手里举着证物箱，箱角结结实实磕在寸头男后颈。
"林队！"苏瑶的声音裹着冷风灌进后巷，"支援五分钟到！"
林默趁机卡住刘军后颈往墙上压。
刘军的黑风衣被扯得翻卷，后颈那颗红痣在路灯下泛着暗红，像滴凝固的血。
他突然用膝盖猛顶林默腰眼，喉间溢出嘶哑的笑："小警察，知道你爹怎么死的吗？
当年他..."
"闭嘴！"林默的拇指狠狠掐住他颈侧动脉，十五年前父亲浑身是血的画面在眼前炸开。
他摸出伸缩警绳反剪刘军双手，胶卷还在左胸口袋里发烫——那是比任何口供都有力的物证。
"找加密设备。"林默对苏瑶喊了一声，自己蹲下身翻刘军的内袋。
潮湿的雪茄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他摸到一个冰冷的金属块，黑色哑光外壳，侧面刻着"CH-07"——和陈浩名字缩写吻合。
苏瑶蹲在旁边，戴着手套的指尖快速操作设备："有密码锁，不过..."她抬头时眼睛发亮，"是声控的，陈浩的声音。"
"货轮'海蓝号'明早五点靠港。"林默突然开口，模仿陈浩刚才的语调。
设备"滴"的一声解锁，屏幕亮起密密麻麻的交易记录：三月十八日，陶俑运往鹿特丹；西月二日，L-73密钥样本；最末一条停在十分钟前——"胶卷到手，林默介入，启动B计划"。
"漂亮。"苏瑶低声赞叹，指尖划过"B计划"三个字，"这够他喝一壶了。"
"喝一壶？"
阴冷的男声从摊位方向传来。
林默抬头，看见陈浩不知何时站在陶俑碎片堆里。
他西装革履，袖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脚边躺着被打晕的张丽——她怀里还攥着半块陶俑底座，胎土裂缝里露出半截胶卷。
"林队长。"陈浩慢条斯理整理袖扣，"你以为截了刘军、拿了设备，就能定我的罪？"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勃朗宁，枪口却指向刘军后心，"这位刘先生，不过是我雇的送货员。"
刘军突然剧烈挣扎，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嘶吼。
林默这才注意到他嘴角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刚才扭打时，刘军咬碎了藏在臼齿间的胶囊。
"氰化物。"苏瑶迅速摸向刘军颈动脉，抬头时脸色发白，"没脉搏了。"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握紧加密设备，屏幕上"B计划"的字迹仿佛在跳动。
陈浩的皮鞋声步步逼近，每一步都踩在林默紧绷的神经上："你父亲当年查到L-73，结果呢？"他停在林默面前半米处，声音轻得像耳语，"现在你查到我头上，又能怎样？"
苏瑶突然拽了拽林默衣角。
林默低头，看见她手机屏幕亮着——市场监控里，五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正从侧门涌进来，每人腰间都鼓着枪形。
"支援还有三分钟。"苏瑶的声音压得极低。
陈浩似乎听见了什么，忽然笑出声。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拇指大的金属球，往地上一抛。"砰"的一声闷响，白色烟雾瞬间笼罩整条后巷。
林默本能地闭眼屏息，再睁眼时，陈浩的位置只剩满地陶俑碎片，和刘军逐渐冷去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