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科的门被苏瑶用肩膀撞开时,值班技术员小陆正趴在桌上打盹。
荧光屏的冷光映在他后颈的青春痘上,被突然亮起的顶灯刺得猛一激灵,差点从转椅上栽下来。
“备用解密器。”苏瑶把密封袋拍在操作台上,黑色防风衣还滴着污水,“五分钟内连上量子计算机。”她转身扯住林默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坐下。”
林默任由她按在靠墙的金属椅上。
后颈的伤口早被污水泡得发涨,每动一下都像有细针在扎,但他的视线始终黏在操作台上的芯片上。
那枚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片在聚光灯下泛着冷蓝,蝎子的毒刺刚好对准他心脏的位置——和十五年前父亲案卷里夹着的照片,分毫不差。
“先处理伤口。”苏瑶从抽屉里拽出医药箱,医用酒精的气味突然在鼻尖炸开。
她的手指碰到他后颈时,林默下意识缩了下肩膀,听见她低笑一声:“市局刑侦队长怕疼?”镊子夹着棉球擦过伤口的瞬间,他喉结滚动,没说话。
小陆抱着银色仪器跑过来时,苏瑶刚好替他贴上最后一块创可贴。
“林队,这芯片自毁程序设了三重锁。”小陆把仪器接上操作台,额角沁着汗,“第一层是声波密码,第二层……”
“首接上热感应。”苏瑶扯下橡胶手套扔进垃圾桶,发梢还滴着水,“蝎子组织的老把戏,用体温激活。”她抓起林默的手按在芯片感应区,“他刚从排水渠爬出来,体温35度左右,和他们预设的交易员体温参数吻合。”
林默的掌心贴着冰凉的金属,听见仪器发出“滴”的轻响。
操作屏突然亮起血红色代码,像无数条毒蛇在爬。
小陆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破解进度10%……20%……”
苏瑶的指甲掐进操作台边缘。
林默看着她后颈的碎发随着呼吸轻颤,想起二十分钟前在锅炉房后巷,她举着密封袋等他时,风掀起她衣角露出的解剖刀——那把刀总是磨得极亮,像她看尸体时的眼睛,能把所有谎言剖成碎片。
“50%!”小陆喊出声,“检测到加密文档!”
操作屏“唰”地切换成列表界面。
林默的呼吸顿在胸口——二十三条交易记录,时间跨度从三年前到上个月,每条都标着“37号”。
最新一条的备注栏里,“陈伟”两个字刺得他瞳孔收缩。
“药品、器官、生物制剂。”苏瑶的声音突然发紧,她抓起鼠标滚轮往下滑,“全是违禁品。收货方……”她的手指猛地顿住,“生命之源医疗集团?”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他摸出手机快速搜索,屏幕上弹出的企业信息让他后背发寒:“生命之源”注册地在瑞士,表面做基因检测和抗癌药物研发,实际控股人是个叫“M·V”的神秘账户——和父亲案卷里,当年那起跨国走私案的资金流向,完全重合。
“陈伟的诊所账户有三笔大额转账到‘生命之源’旗下空壳公司。”苏瑶调出银行流水,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时间分别是三个月前、上个月,还有……”她抬头看向林默,“你父亲遇害的忌日,十五年前的今天。”
林默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他摸出来,是老周发来的消息:“陈伟的合伙人张强,监控显示他两小时前出现在市立医院附近。”
操作屏的冷光映在他脸上。
林默想起追进仓库时,那个在二楼调试热成像设备的刀疤男说过的话:“37号要的是活的。”原来他们要的不是账本,是他的热信号特征——用来匹配芯片里的加密程序,确认他是“37号”的继承者。
“林队?”小陆的声音突然发虚,“芯片开始自动格式化!”
苏瑶抄起解剖刀割断电源线,金属火星溅在她手背上。
“备份了70%。”她扯过白大褂擦手,腕骨上有道新添的红痕,“足够锁定‘生命之源’的交易网络。”
林默站起身,警服后背全被冷汗浸透。
窗外的警灯还在转,红光透过百叶窗照在操作台上,把蝎子的毒刺染成血色。
他摸出怀表打开,父亲的照片边缘己经泛黄,照片背面的蝎子刻痕和芯片上的,连毒刺的弯曲弧度都一模一样。
“去查陈伟和张强的通话记录。”林默把怀表扣上,“特别是最近一个月,和‘生命之源’关联人的接触。”他走到门口又停住,“苏瑶,今晚你别回法医室。”
苏瑶正在整理备份数据的U盘,闻言抬头:“怕我被灭口?”她扯了扯嘴角,“你后颈的伤口要是感染,我第一个解剖你。”
林默没笑。
他望着她把U盘塞进胸牌后的暗袋,转身走向走廊。
电梯门即将闭合的瞬间,他听见技术科的窗户传来“咔嗒”一声——像是什么金属刮过玻璃的声响。
他按下电梯的开门键,转身时正看见苏瑶趴在操作台前核对数据,发梢在灯光下泛着栗色光泽。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忽明忽暗,把一个影子投在地面——那影子的轮廓,和陈伟诊所监控里,张强常戴的那顶鸭舌帽,分毫不差。
林默的手摸向腰间的配枪。
他望着影子在地面缓缓移动,最终停在技术科的门口。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他却没进去。
夜风从楼梯间灌进来,带着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和市立医院顶楼的气味,一模一样。
走廊里的安全指示灯又闪了两下,在地面投出晃动的光斑。
林默的手指刚触到配枪枪柄,那道鸭舌帽的影子突然缩了回去——技术科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条缝,穿白大褂的实习法医抱着档案袋探出头,影子瞬间被脚步声碾碎。
他松了松紧绷的肩背,电梯“叮”的一声在身后打开。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苏瑶发来的消息:“备份数据己加密上传,张强的通话记录正在调。”林默按下电梯下行键,后颈的创可贴被冷汗浸得发黏。
他想起父亲案卷里那张泛黄照片,照片上的蝎子芯片,和今晚在技术科看到的,连毒刺的倒钩都生得一样。
警局正门的玻璃门映出他的影子。
夜风吹得门帘哗啦作响,林默刚跨出台阶,后颈突然窜起凉意——墙角那辆银灰色捷达的后视镜,正对着他的脸。
“林队长。”
沙哑的男声从左侧传来。
林默转身,看见穿深灰夹克的男人倚着花坛,鸭舌帽压得很低,帽檐下露出半道暗红刀疤,从眉骨斜贯到下颌。
是张强。
“陈医生的诊所烧了,您倒挺闲。”林默双手插在警服口袋里,拇指悄悄抵住手机录音键。
路灯在他背后投下长影,刚好罩住张强脚边的阴影。
张强笑了一声,手指敲了敲身侧的花坛。
水泥砖缝里卡着个牛皮纸袋,边角沾着泥:“听说您在技术科解了块芯片?”他往前半步,刀疤在灯光下泛着蜡质的光,“里面的东西要是传出去,您父亲当年那案子……”他顿了顿,“可就不只是悬案了。”
林默的瞳孔微缩。
十五年前那个雨夜突然涌进记忆:父亲倒在巷口,胸口插着把带蝎子刻痕的匕首,警灯把他的脸照得青白。
当时他蹲在警戒线外,听见老队长说“现场没目击者,凶手用了反追踪手段”。
“您想说什么?”他的声音平稳得像块冰。
张强从口袋里摸出张照片,举到两人中间。
照片上是间堆满仪器的密室,墙上挂着幅装裱好的《都市日报》第37版——和近三个月三起凶案现场的报纸,日期分毫不差。
“您父亲当年查的‘蝎子’,根本不是走私团伙。”他压低声音,“他手里有份名单,能让瑞士那些‘生命之源’的老爷们睡不着觉。”
林默的指甲掐进掌心。
手机录音的小红点在黑暗里闪着微光,他听见自己问:“所以你们烧诊所、杀陈伟,就为了抢芯片?”
“芯片?”张强嗤笑一声,手指叩了叩牛皮纸袋,“那东西是给您的见面礼。真正要命的,是这里面的——”他突然住了口,目光扫过林默身后。
林默没回头。
他听见值班保安的脚步声从门内传来,于是向前半步,挡住张强的视线:“你要什么?”
“芯片备份。”张强的呼吸喷在他耳垂上,“今晚十二点,中心公园南门长椅,您带着U盘,我带着您父亲的‘新证据’。”他退后半步,把照片塞进牛皮纸袋,“别让我等太久,林队长。您该知道,有些人等了十五年,就为看林家的种栽在同一个坑里。”
保安的手电光扫过来时,张强己经融进了夜色。
林默弯腰捡起牛皮纸袋,指尖触到袋口的封条——是用诊所常用的医用胶布粘的,和陈伟办公室抽屉上的封条纹路一致。
“林队?”保安举着手电凑近,“这么晚还没走?”
“查点东西。”林默把纸袋塞进怀里,转身时瞥见捷达车尾灯在街角亮起。
他摸出手机给苏瑶发消息:“追踪银灰色捷达,车牌尾数712。”然后低头看表——十点十七分,离十二点还有一个多小时。
牛皮纸袋在怀里发烫。
他走进楼梯间,背靠着防火门撕开封条。
里面掉出一沓照片,最上面那张是父亲的工作笔记,最后一页写着“37号交易人特征:体温35℃±0.5,热成像特征A-7”——和芯片里的加密参数完全吻合。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翻到最后一张照片,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张十五年前的监控截图,画面里穿黑风衣的男人正把蝎子芯片塞进父亲的口袋,侧脸被阴影遮住,但手腕上的银表在反光——和今晚技术科窗外,那道刮过玻璃的金属声响,是同一款式。
手机震动,苏瑶的消息弹出来:“捷达车主是‘生命之源’旗下生物公司的司机,现在定位在临江路地下停车场。”
林默把照片塞回纸袋,摸出配枪检查弹夹。
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次第亮起,在墙面投下晃动的影子。
他走到一楼转角时,听见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声——是张强的捷达,正缓缓驶进地下停车场入口,驾驶座上的鸭舌帽身影,和照片里那个黑风衣男人,在他脑海里重叠成一片模糊的阴影。
他按下电梯下行键,金属门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
电梯“叮”的一声开启时,他摸出怀表打开,父亲的照片在冷光里微笑。
照片背面的蝎子刻痕泛着暗哑的光,像某种被唤醒的暗号。
地下停车场的荧光灯在头顶滋滋作响。
林默的皮鞋踩过积水,在地面荡开涟漪。
他看见捷达车停在B3区最深处,驾驶座车门敞开,驾驶座上没人。
副驾驶车窗摇下条缝,飘出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和技术科窗外那道金属刮擦声里,混着的消毒水味,突然有了重合的轨迹。
他猫腰靠近车尾,听见左侧立柱后传来压低的对话:“……林默拿到照片了?”
“拿到了。”是张强的声音,“但芯片备份还在他手里。”
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模糊的口音:“给他看那段录像。让他知道,当年的子弹,也能再飞一次。”
林默的手指扣紧配枪。
他刚要绕过去,捷达车的警报突然“滴滴”作响。
两个身影同时顿住,黑暗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默追过去时,只看见转角处闪过道白影——像极了市立医院护士常穿的制服。
停车场的广播突然响起:“B3区有车辆违规停放,请车主尽快驶离。”林默站在空无一人的转角,看着地面残留的半枚鞋印——是42码的医用胶鞋,鞋底沾着淡蓝色消毒粉,和市立医院清洁区的地垫颜色,分毫不差。
他摸出手机拍下鞋印,抬头时看见天花板的摄像头闪了闪红光。
墙角的灭火器箱上,用记号笔歪歪扭扭写着“37”,墨迹还没干透。
夜风从通风口灌进来,带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是血锈味,混着某种化学试剂的气息。
林默把怀表贴在胸口,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耳鸣。
他知道,从今晚开始,所有的线索都将收束成一张网,而网的那端,正有一双眼睛,在黑暗里盯着他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