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零三分,林默的战术靴抵在通风管的金属壁上。
霉味混合着铁锈味钻进他的鼻腔,他能听见身后队员小刘吞咽口水的声音——这小子第一次跟他执行这种非常规潜入任务,在夜视仪的映照下,他的喉结泛着青白色的光。
“保持呼吸频率。”他侧头低声喝道,同时用指节轻轻敲击管壁。
十五年前父亲案卷里那张手绘地图突然浮现在他眼前:地下二层东北角,标着“手术室”的方框被红笔圈了七遍,边缘浸着咖啡渍,像一块凝固的血斑。
通风管突然发出吱呀一声,原来是老陈的战术背包刮到了管壁。
林默的太阳穴猛地一跳,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配枪——那是父亲退休时送给他的,枪柄上还留着老刑警特有的茧印。
他记得今早擦枪时,枪管反射出自己的脸,和案卷里父亲穿着警服的照片重叠在一起,连眉峰的弧度都那么相像。
“到了。”小刘的声音带着闷响。
林默抬头望去,在夜视仪的绿光中,通风口格栅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他掏出战术钳,金属咬合的瞬间,一声轻响在狭窄的管道里被放大了十倍。
“停。”苏瑶的声音突然在耳麦里炸响。
林默的动作停了下来,能听见她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地下二层监控B区有移动热源,三个人,正朝着你们的方位走来。”
他眯起眼睛,手指在通风口边缘摸索着——格栅的螺丝己经松动了三颗。
身后老陈的影子压了过来,掌心朝上比了个“三”的手势。
队员们的呼吸声突然变得很轻,就像被按了静音键的蜂鸣器。
“热源消失了。”苏瑶的语气十分紧绷,“他们进了17号房间,门牌号和你父亲案卷里的‘手术室’一致。”林默拇指用力,最后一颗螺丝应声而落。
格栅被轻轻推开,霉味更浓了,还混合着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味——那是停尸房特有的气味。
落地时,他的脚尖先触到地面,积水渗进战术靴的瞬间,林默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墙面,暗红色的痕迹沿着砖缝蜿蜒伸展,就像被擦过但没擦干净的血迹。
老陈打了个手势,队员们呈扇形散开,枪口指向各个角落。
“档案柜。”林默的光束停在了墙角的铁皮柜上。
锁孔里插着半截生锈的钥匙。
他戴上橡胶手套,转动钥匙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就像某种濒死的呜咽。
第一份文件是5月17日的手术记录,泛黄的纸页边缘卷着毛边。
林默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死者姓名栏写着“陈建国”,死亡原因栏用蓝笔写着“机械性窒息导致多器官衰竭”,而苏瑶今早刚在解剖台上确认,这具尸体的左肾位置空着,创面还留着手术钳的压痕。
“找到了。”他抽出第二份文件,是4月28日的记录,死者王强,是一名建筑工人,死亡原因相同。
第三份、第西份……纸页在他指缝间簌簌作响,二十余份档案里,死者全是中年男性,职业栏清一色是“建筑工”“搬运工”,死亡原因如出一辙。
耳麦里突然传来苏瑶倒抽凉气的声音:“林默,看监控!”
他掏出随身平板,苏瑶发来的画面中,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扯下口罩。
那是李娜,市一院的外科护士长,三天前接受询问时还哭着说“完全不知道地下有手术室”。
此刻,她的指甲掐进了护士的手背,指缝间渗出血珠:“加快推注丙泊酚,这颗肾源等了三个月了。”
手术台上的男人被束缚带捆得像只粽子,眼皮剧烈颤动——那不是深度麻醉的状态,更像是被药物强行抑制了痛觉。
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疯狂跳动,就像被踩乱的鼓点。
“他们在活体取肾。”苏瑶的声音颤抖着,“麻醉剂量不够,患者还有意识……”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今早解剖室里,陈建国青紫色的指甲——那不是窒息的痕迹,而是被束缚时挣扎到指甲翻起形成的血痂。
父亲案卷里的照片突然清晰起来:死者右手同样有翻起的指甲,法医鉴定写着“机械性窒息”,而实际情况……
“滴——”
平板突然发出警报声,画面变成了雪花点。
林默抬头望去,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缓缓转动,红点在他脸上扫过。
“李娜动了。”苏瑶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她在按墙上的红色按钮,嘴型是‘封锁’。”
老陈突然拽了一下他的胳膊,身后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
林默转身一看,刚进来的通风口格栅正缓缓闭合,齿轮转动的声音就像巨兽喉咙里发出的低吟。
“所有出口的门禁灯都变红了。”苏瑶的声音突然中断了。
林默摸向配枪的手停住了。
档案柜的门还敞开着,二十余份带血的记录散落在地上,就像被掀开的伤疤。
远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混合着某种机械启动的嗡鸣声——是自动锁闭系统。
他弯腰捡起一份档案,封皮上的日期是2008年7月15日。
照片里的死者闭着眼睛,右手小指的指甲翻起,和父亲案卷里的照片重叠在了一起。
通风口彻底闭合的瞬间,灯光突然熄灭了。
黑暗中,林默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和十五年前父亲在案发现场的录音笔里最后留下的杂音重叠在了一起。
黑暗里,林默的指尖在墙面摸索到一块凸起的砖——是十五年前父亲案卷里画过的逃生标记。
他的后槽牙咬得发酸,耳麦里苏瑶的通讯声突然炸响:“林队!李娜按了紧急封锁键,所有门禁电路被切断,备用电源启动需要三分钟!”
“老陈,小刘。”他压低声音,掌心在黑暗中摸到老陈的战术背心,“听我数到三,往东边跑。”
“那您?”小刘的呼吸喷在他后颈,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灼热。
“照做。”林默的拇指擦过配枪的击锤,金属凉意顺着虎口爬进心脏。
他能听见走廊尽头传来皮鞋跟敲击地面的脆响——至少五个守卫,正用防暴盾撞开第一层门禁。
李娜的尖叫混在其中:“先清通风管道!别让他们拿到手术记录!”
“三。”
老陈的作战靴先撞响地面,小刘紧跟着发出刻意放重的脚步声。
东边走廊立刻响起子弹上膛的咔嗒声,守卫们的呼喝像被捅翻的马蜂窝:“在那边!追!”
林默借着混乱摸向西侧墙根,手指触到一片黏腻——是半干的血。
他想起解剖台上陈建国肾区的创面,想起那些档案里“机械性窒息”的谎言,喉结滚动着咽下涌到嘴边的腥气。
“林默!他们在烧东西!”苏瑶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手术室东南角有个碎纸机,李娜的手下正往里面塞文件!还有……”她突然顿住,键盘敲击声急得像雨打芭蕉,“监控拍到冷冻柜在升温,肾源保存箱的警报响了!”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摸出战术手电,光束扫过墙角——废弃的不锈钢担架歪在那里,轮轴结着暗褐色的血痂。
他扯下担架上的破床单,团成一团塞进怀里,转身时膝盖撞在铁皮柜上,一份2008年的档案飘落在地,照片里死者翻起的指甲在光晕里泛着青灰。
“老陈,引开他们。”他对着耳麦低吼,“小刘,去堵碎纸机的电路箱。”
“收到!”老陈的回应混着拳骨撞在守卫下巴上的闷响。
林默猫腰冲向走廊尽头的双扇门,门框上的红漆还新鲜——是李娜刚涂的“手术室”标记。
他贴在门上听了两秒,里面传来碎纸机的轰鸣,还有男人压抑的呜咽:“护士长,这是最后一箱肾源记录……”
“烧!连冷冻柜一起!”李娜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警察要证据?我给他们灰烬!”
林默的手指扣住门把手,金属凉意透过战术手套渗进来。
他想起今早苏瑶解剖时说的话:“这些死者的瞳孔有药物残留,他们活着的时候,能感觉到手术刀划开皮肤。” 门内突然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是液氮罐被砸开了,白雾从门缝里涌出来,裹着浓烈的福尔马林味。
“苏瑶,定位碎纸机位置。”他的声音比门外的警报还冷。
“正南方三米,挨着手术台。”苏瑶的呼吸声近得像在耳边,“林默,他们有枪!李娜手里拿着……”
枪声突然撕裂耳麦。
林默的后背撞在墙上,子弹擦着门框飞过去,在对面墙上凿出个焦黑的洞。
他看见门后闪过白大褂的衣角,李娜举着枪的手在发抖,却笑得像只发了疯的猫:“林队长,你来得太晚了!”
碎纸机的轰鸣突然变调,转而发出尖锐的尖叫——是小刘切断了电路。
林默趁机撞开房门,战术手电的白光刺得李娜眯起眼。
他看见手术台上堆着半烧的文件,冷冻柜的温度显示屏在疯狂跳动,原本存放肾源的金属托盘里,只剩几滩暗褐色的冻血。
“找名单!”林默吼向冲进来的队员,“所有带名字的纸!”
李娜突然扑向墙角的保险柜,却被老陈一脚踹翻。
她的白大褂撕开道口子,露出里面绣着蛇与手术刀的纹身——和父亲案卷里“X组织”的标记一模一样。
“烧了它!”她对着还在挣扎的手下尖叫,“烧了……”
老陈的战术靴碾住她的手腕,保险柜“咔嗒”打开。
林默扯出里面的牛皮纸袋,最上面一张纸还带着碎纸机的齿痕,姓名栏勉强能辨认出“陈建国”“王强”,最后一行是模糊的签名,只余下“林...”两个字,墨迹晕开,像一滴没干的血。
警报声突然停止。
苏瑶的声音从耳麦里挤进来:“门禁解除了!支援五分钟到!”
林默捏着那张纸的手在抖。
他想起父亲案卷最后一页的备注:“怀疑地下手术室与跨国器官走私有关,关键人标记为‘林’。” 而此刻,窗外传来警笛的尖啸,李娜的冷笑混在其中:“晚了,林队长。你以为找到名单就能结案?”
她的瞳孔突然收缩,看向林默身后。
林默转身,正看见手术台下方的暗格缓缓打开,一道蓝光闪过——是定时销毁程序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