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器冷却系统的嗡鸣里，林默的手机震动得更急了些。
他垂眸盯着苏瑶发来的消息，拇指在屏幕上轻轻那个冷冰冰的句号——像她解剖时持镊子的手，精准得不带半分温度。
"林队？"郑凯拆弹钳的金属尖刚碰到主板，抬头见他攥着手机的指节发白，"痕检科的消息？"
"死者手机数据。"林默滑动屏幕，苏瑶的分析报告跳出来时，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案发当晚十点十七分，死者注册的"暗夜论坛"账号有登录记录，IP定位在邻市城南的公共网吧。
而根据尸检报告，死者死亡时间正是十点到十点半之间，那时他的尸体正躺在三公里外的废弃仓库，喉咙被割断的血还没凝固。
"虚拟身份代打？"郑凯凑过来看屏幕，焊枪在掌心转了半圈又放下，"要么是死者本人用某种方式远程登录，要么......"他没说完，目光扫过服务器上血字未消的屏幕——陈军的挑衅还在那里瞪着人。
林默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十五年前父亲的案子里，线人也是在案发时出现在两个不同地点，最后被证实是替死鬼。
他猛地转身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太急带翻了桌上的证物袋，金属证物牌"哗啦啦"撒了一地。
"查登录IP的关联地址。"他弯腰捡证物牌时，声音闷在制服领口里，"现在。"
郑凯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监控画面里的数据流像红色的蛇信子游走。
三分钟后，他突然拍了下桌子："找到了！
邻市网吧的登录终端用的是动态IP，但后台缓存里藏着条转发记录——真正的操作端在本市。"他调出地图，光标在老城区一片灰扑扑的楼房上停住，"解放街17号，203室。"
林默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苏瑶的第二条消息："出租屋租客信息己同步至你终端。"他低头看，房东姓名栏里"李强"两个字刺得眼睛发酸——和父亲案卷里某个无关人等的签名，字迹像极。
"走。"他扯了下郑凯的战术背心，钥匙串在裤袋里撞出脆响，"去解放街。"
老城区的风裹着煤炉味灌进车窗时，林默正盯着手机里的租房合同。
李强，47岁，本地人，名下除了这套房还有间五金店。
照片里的男人眯着眼睛，嘴角向下撇，活像总在算计什么。
敲开203的门时，李强正蹲在门口择菜，塑料盆里的菠菜蔫头耷脑。
他抬头看见警徽，手一抖，菠菜叶掉进了脏水桶。
"警察同志？"他用围裙擦了擦手，指节上沾着洗不净的机油渍，"是为小周的事吧？
那孩子......唉，上个月还说要续租呢。"
林默注意到他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烟盒，是父亲生前常抽的"雄狮"牌。"他最近有什么异常吗？"他问，目光扫过门缝里的客厅——茶几上堆着没洗的泡面碗，沙发扶手上搭着件沾着机油的工装，和房东围裙上的油渍一个颜色。
李强的喉结动了动，弯腰去捡滚到林默脚边的菠菜："就......就最近半个月吧，总带陌生人回来。"他的指甲缝里卡着黑泥，说话时不敢看林默的眼睛，"有次我来收房租，听见屋里有敲键盘的声音，小周开门时额头都是汗，说在赶项目。
可大半夜十一点赶项目......"他突然顿住，抬头时眼神闪了闪，"警察同志，小周是不是......犯什么事了？"
林默没接话，余光瞥见郑凯己经绕到窗边。
老式防盗窗的铁栏杆上挂着块褪色的红布，风一吹，露出里面被磨得发亮的痕迹——像是常有人扒着窗沿上下。
"能进去看看吗？"林默掏出搜查令，指尖扫过李强颤抖的手背。
男人的体温比常人低，像块泡在冷水里的石头。
"行，行。"李强后退两步让开路，围裙角扫过茶几，碰倒了个马克杯。
褐色液体流出来，在地板上洇出个歪歪扭扭的图案——林默盯着那片污渍，突然蹲下身。
杯底压着半张撕碎的报纸，最上面一行字被咖啡浸透了，但"都市日报 第37版"几个字还清晰可辨。
他的呼吸陡然加重。
十五年前那个雨夜，父亲攥着的半张报纸，也是《都市日报》第37版。
郑凯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林队，卧室床底有个密码箱。"
林默站起身，目光扫过客厅角落的老式立柜。
柜门上的铜把手泛着幽光，缝隙里塞着团皱巴巴的电线——不，不是电线，是服务器的散热导管。
他伸手碰了碰柜身，木头表面的温度比室温高两度，像台运转了整晚的机器。
李强突然咳嗽起来，声音又急又响，震得窗台上的花盆首晃。
林默转头看他时，男人正弯腰捡马克杯，可眼神却飘向立柜——太快了，像只受惊的耗子。
"李叔，你这柜子挺沉的。"郑凯己经走到立柜前，伸手要搬，"我帮你挪挪？"
"别！"李强猛地扑过来，指甲在郑凯手背划出红痕，"这是我妈留下的老物件，榫头松了经不住碰！"他喘着气后退，后背抵在冰箱上，冰箱压缩机的嗡鸣里，他的声音发颤，"你们看卧室就行，卧室什么都有......"
林默没说话，手指搭在立柜的铜把手上。
金属凉意透过手套渗进来，他轻轻一拉——柜门纹丝不动。
锁孔里塞着半截断钥匙，锈迹斑斑的锁芯周围，有新鲜的撬动痕迹。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防盗窗上的红布"哗啦"作响。
林默抬头时，看见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瞳孔缩成针尖，像头嗅到血的狼。
立柜里，有东西在发烫。
林默的指节抵在立柜铜把手上，能清晰感受到金属下传递的热度。
李强的喘息声像漏风的风箱，在他背后一下重过一下。
“李叔，”他侧过身，目光扫过男人紧绷的下颌线，“这柜子里要是真没东西，您这么紧张做什么？”
李强的喉结上下滚动，指甲深深掐进围裙布料里，指缝渗出青白的月牙痕：“我……我就是怕碰坏老物件。”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破音的尖锐，“你们要查就查，别砸我家东西！”
郑凯己经摸出随身工具包，战术手电的光束扫过锁孔：“这锁是老铜锁，钥匙断里面了。”他抽出细钢丝，“我试试能不能勾出来。”
林默没说话，退后半步。
他的视线落在李强脚边——男人的左脚尖不自主地往冰箱方向挪，像在丈量逃跑的距离。
十五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闪进脑海：父亲的血顺着报摊木架往下淌，染湿了半张《都市日报》第37版，而现场目击者说，有个穿蓝布围裙的男人在巷口徘徊，围裙角沾着机油……
“咔嗒。”锁芯转动的轻响打断回忆。
郑凯吹了吹锁孔里的铜屑，拽了拽柜门——这次，沉得反常的木柜终于被拉开。
热气裹着电子元件特有的焦糊味涌出来。
立柜里密密麻麻排着银色机箱，风扇的嗡鸣像蛰伏的蜂群。
最上层的显示屏亮着幽蓝的光，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林默瞥见“暗夜论坛”的标志在右下角一闪而过。
“高性能服务器集群。”郑凯的手指抚过机箱侧面的散热导管，“这功率够支撑百台终端同时运行虚拟现实程序。”他抬头看向林默，“死者登录邻市网吧的IP地址，可能就是通过这台设备模拟的。”
林默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蹲下身，发现机箱底部缠着黑色网线，顺着墙根爬进踢脚线的缝隙。
“死者手机数据显示，他的虚拟账号登录时间和死亡时间重叠。”他指尖抵着下巴，“有人用这台服务器伪造了他的在线痕迹——要么是死者自己，要么……”
“要么是凶手在制造不在场证明。”郑凯接上话，己经掏出便携解码器连接服务器。
键盘敲击声里，他突然顿住：“有加密文件，层级还不低。”
林默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绿色字符，后颈泛起凉意。
李强不知何时退到了门口，右手虚虚扶着门把，指节泛白如骨。
“李叔，”林默突然开口，“您五金店的监控，能调出来看看最近半个月的吗？”
“我……我店里监控坏了！”李强的声音带着哭腔，“上个月被雷劈的，还没修……”
“叮——”
郑凯的解码器发出蜂鸣。
屏幕上的数据流突然凝固，紧接着“滋啦”一声，所有指示灯同时熄灭。
“怎么回事？”郑凯拍打机箱，“电源没断，系统崩溃了？”
林默绕到服务器后方，在机箱底部摸到一根比发丝还细的银线。
他顺着线路扯动，银线从机箱缝隙穿出，沿着墙根爬过窗台，最后粘在防盗窗的红布下方——那里卡着个指甲盖大小的摄像头，镜头正对着服务器区域。
“我们被盯上了。”林默的声音像淬了冰，“从进门开始。”
李强的膝盖突然一弯，扶着门框滑坐在地。
他的围裙口袋里掉出个黑色遥控器，按钮上还沾着咖啡渍——和茶几上那滩褐色污渍的位置完全吻合。
郑凯捡起遥控器，按下开关。
立柜里的服务器瞬间亮起红光，风扇转速飙升到刺耳的程度。
“自毁程序。”他快速拔掉解码器，“得拆硬盘！”
林默己经抄起墙角的扳手。
金属撞击声里，机箱外壳迸出火星。
他扯出滚烫的硬盘时，指尖隔着战术手套都能感受到灼痛。
“带回去。”他把硬盘塞进证物袋，“技术科能恢复数据。”
李强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哭腔：“你们晚了……晚了……”他浑浊的眼睛里浮起血丝，“老林头的债，该还了……”
林默的动作猛地顿住。
“老林头”是父亲生前的外号，只有局里几个老同事这么叫。
他转身逼近李强，鞋跟碾碎地上的咖啡渍：“你和我爸什么关系？”
李强蜷缩成一团，脑袋抵着膝盖：“要问，去问37版的鬼……”
郑凯的手机在这时震动。
他看了眼屏幕，抬头道：“苏瑶发来消息，死者指甲里的皮屑比对结果出来了——和服务器上的血指纹属于同一人。”
林默捏紧证物袋，硬盘的热度透过塑料渗进掌心。
他盯着立柜里还在冒烟的服务器残骸，突然想起苏瑶解剖时说的话：“死者瞳孔收缩程度异常，像是看到了无法理解的东西。”
或许，死者在虚拟现实里，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而这台服务器里，藏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