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彻底暗沉下来，细碎的雪花无声飘落。
办公室内，“战役”终于停歇。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尚未散尽的气息和汗水蒸腾后的微咸。
宽大的办公桌一片狼藉，文件散落在地毯上。
翡云铮近乎虚脱地陷在顾晚声怀里，军装凌乱不堪地敞开着，露出布满新鲜吻痕和指痕的胸膛。
他意识昏沉，眼睫无力地颤抖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碎的轻喘，白皙的皮肤上泛着情潮未退的薄红，整个人如同被暴风雨蹂躏过的、失去所有力气的精致人偶。
顾晚声深灰色的军装同样皱得不成样子，几颗扣子崩开，露出同样布满汗水和抓痕的紧实胸膛。
他紧紧抱着怀中虚软的身体，下巴抵在翡云铮汗湿的额角，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着餍足后的慵懒与一丝尚未完全平息的暗火，宛若饱食后的猛兽。
窗外透进来的雪光映照着他俊美却带着一丝放纵后邪气的侧脸，左颊那道浅痕在微光下泛着危险惑人的粉。
他低头，看着翡云铮紧闭双眼、眉头微蹙、仿佛在昏睡中也承受着某种痛苦的容颜，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他微烫的脸颊。
那动作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怜惜的轻柔。
“长官…”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回青云路。”
他小心地将翡云铮打横抱起，用自己那件被揉皱的军装外套裹住他单薄的身体，大步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窗外呼啸的风雪声。
他抱着翡云铮，穿过走廊，走向停在楼下的黑色轿车。
雪片落在他们身上，瞬间融化。
车子缓缓而平稳地滑入飘雪的豫城街道，停在青云路官邸庭院。
老张就像一个沉默的影子，早己撑着一把黑伞等候在门廊下。
看到顾晚声抱着被军装外套裹得严实、明显状态异常的翡云铮下车时，他那张刻板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深深蹙起，浑浊的眼中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凝重，混合着担忧、不赞同和一种深沉的无奈。
顾晚声无视了欲言又止的老张，抱着翡云铮径首穿过门厅，大步流星地走向主楼深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将怀中的人小心翼翼地放在宽大柔软的床上。
没有叫医生，也没有唤女佣。
顾晚声转身走进相连的浴室，亲自拧了条温热的湿毛巾，动作是前所未有的细致和耐心。
他解开翡云铮凌乱不堪的衣物，避开那些因激烈情事而略显红肿或破皮的敏感地带，用温热的毛巾一寸寸擦拭掉他身上的汗水、残留的痕迹，还有…那一点点的狼狈。
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与他平日里那副掌控一切的恶魔姿态判若两人。
清理完毕，他又从床头柜的暗格里取出特制的清凉药膏。
冰凉的膏体在指尖化开，他极其小心地、一点点涂抹在翡云铮颈侧、锁骨、腰间那些或深或浅的暧昧印记和轻微擦伤上。
药膏的清凉似乎让翡云铮在昏沉中舒服了一些，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
做完这一切，顾晚声拉过柔软的丝绒被子，仔细地盖在翡云铮身上。
他坐在床边，寒潭般的眼眸在昏黄的壁灯下，无声地凝视着那张沉睡中依旧带着疲惫和脆弱、却比白日里少了许多冰冷疏离的脸庞。
雪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床前的地毯上投下一条冷白的光带。
许久，他才起身，动作轻缓，没有惊动床上的人。
他替翡云铮掖好被角，转身，轻轻带上了卧室的门。
脸上的温情瞬间褪去，重新覆上那层深不可测的冰冷。
他大步走向书房。
书房内，灯光昏暗。
老张果然如影子般肃立在巨大的红木书桌旁，浑浊的目光迎向走进来的顾晚声，脸上是挥之不去的凝重。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低沉，“‘老家’急电，‘惊蛰’密级。”
顾晚声脚步未停，径首走到书桌后坐下，深潭般的眼眸瞬间锐利如刀：“讲。”
“一、确认‘海鸥’同志安全抵达豫城外围联络点，但暴露风险未完全解除，需尽快安排新身份转移至安全区。”
“二、‘海鸥’同志在豫城期间掌握的所有备用运输线路、隐秘联络点及接头暗号，因他本人暴露，均被判定为高风险，己全部作废，严禁启用。”
“三、一批前线急需的盘尼西林等消炎药品，己秘密运抵豫城外围仓库，代号‘药炉’。原计划通过‘海鸥’掌握的‘淮水’隐秘线路运往湘城。现线路作废，任务搁置。‘老家’命令：启用最高保密等级，由‘子规’同志全权负责，务必在十日内开辟新安全通道，将‘药炉’物资安全护送至湘城指定地点，代号‘青竹’。接头人：湘城地下党负责人‘白杨’。”
“西、特别警示：据可靠情报，军统豫城站‘折樱’特务处内部，特别是‘断革’行动组，对‘海鸥’暴露前掌握的线路信息可能有所掌握，需高度警惕，严防泄密或被针对性设伏。”
老张念完电文，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壁炉里木炭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顾晚声靠在宽大的椅背里，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无声地、极有规律地叩击着。
深潭般的眼底寒光闪烁，如同冰层下的暗流。
新的任务。
极其棘手。
“药炉”物资关乎前线无数战士的生命，刻不容缓。
但“海鸥”暴露，所有旧有线路被翡云铮的“断革”组掌握。
这意味着他精心构建的、最可靠的几条秘密通道，此刻都成了通往地狱的陷阱。
他必须在翡云铮的眼皮底下，在“断革”这张大网的缝隙中，重新开辟一条绝对安全的新路。
尤其是……
在翡云铮刚刚对他下了“战书”、洞悉了他部分秘密、关系变得更加微妙而危险的时刻——
“断革”…翡云铮…
顾晚声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主卧那个沉睡的身影上。
那张苍白疲惫的脸，那双燃烧着冰冷战意的眼眸，还有那句“我一定会抓到你的”……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既要护住“药炉”，又要在这把利剑的寒芒下，与他亲手’淬炼‘出来的持剑之人周旋、博弈，甚至……利用？
顾晚声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深潭般的眼底只剩下冻结一切的决心与冰冷的算计。
他拿起笔，在便签纸上写下一个指令代号：“开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