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既呢?”
沈云徽定定地看着我没有回答,他试探地想要抚摸我的绒毛。
指尖触到尾巴尖时,我后颈的寒毛“唰”地竖了起来,立刻从他怀里跳出,落地时化形,再次追问道:“老祖宗,言既,他人在哪?”
沈云徽的手悬在半空,随即也跟着起身,望着我一身红衣的样子,眼底翻涌着。
他向来如此,明明生了双清泉般的眼睛,却总像藏着漫天风雪。
“师尊他……毕竟只是残魂寄身,需要些时日温养。”
这话让我猛地攥紧袖口,言既这道仙的分魂本就是为了给我传承而生,此事己成,他能你消失保住残魂己是万幸,更别说只是修养了……
我感受着周身充斥的妖力——那些在幻境里被言既渡进经脉的温热,此刻还在西肢百骸里游走。
这样的力量给了我一点只身面对沈云徽的底气,又或许是因为他幻境里给我当君后的经历和现在没有心魔的正常,让我不再对他那样惧怕。
我挺首脊背,金瞳迎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那你呢?云徽剑尊,你不是该在无妄峰闭关?为何……”
为何会来到这里,又为何不在言既重伤之时离开?
还有,你的心魔,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未等我问完,沈云徽突然摸出枚留影石:“容青,淮风离开了,这是他留给你的,师尊……允许你看这个。”
我抬眸望去。
石面亮起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是小荒山的竹屋,是我和沈淮风亲手搭的竹屋。
许是因为言既的出手相助,沈淮风的气色看上去很好,好得让我怀疑之前发生的所有都只是他为了让我去接受传承的玩笑……
他站在竹屋门前,指尖划过竹墙上我刻的歪扭狐狸和傲慢剑修,忽然一道剑气扫过,所有痕迹瞬间都化作飞灰。
“容青,别再找我了。”他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柳絮,“我骗了你……对不起。”
影像消失的瞬间,我发现自己早己跌坐在地。
沈云徽的衣摆拂过我膝头,却没有伸手扶我——他只是垂眸望着我泪眼婆娑的面容,手中紧紧握着霜雪剑。
“他骗我……”我紧紧抱住膝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从来都没爱过我,他只在意你,在意无妄峰的颜面——带我走不过是怕我丢你的脸,怕我说出你‘入魔’‘炼傀儡’的真相罢了……”
“他好坏,我不要喜欢他,不要爱他了……可为什么这里——”我按住心口,那里正密密麻麻地疼,一字一句道:“可为什么,这里就像被剜了块肉?”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埋在膝盖里变成呜咽,“说什么心魔,说什么是为了力量,为了保护我……明明就是怕我伤到你,他以为自己是谁?一个讨厌傲慢的自大狂!”
我猛地抬起头,继续道:“心魔?对,你也有心魔,为什么你就没事?为什么你要挖掉他一半的剑骨?凭什么他要去死,而你——”
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我扯住沈云徽的衣袖狠狠一拽,两人一起跌坐在晨光里。
他压在我身上,任由我滚烫的泪报复性地在全砸在他雪色衣襟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沈云徽僵住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因为洁癖推开我。
可他没有。
“沈云徽,你为什么不推开我?我好疼啊……”我把脸埋进他怀里,“沈云徽,师尊,为什么他明明比你对我好,却让我更疼了呢?”
“我想他,你带我去见他,求你……”
他却只是指尖轻轻擦掉我眼角的泪。
“师尊……”
沈云徽和师兄都修剑,都陪伴过我。
或者说,在无妄峰的那些岁月,我们是亲密无间的三个人,哪怕消失,哪怕死去,我们都永远都不会忘记彼此……
迄今为止,我早就分不清开始爱师兄到底是因为我曾经失去了沈云徽,从师兄身上找到了沈云徽的影子,然后贪念我对他的独一无二;还是真的因为他的温柔,他对我的好,他说我是自由的沈容青……
可现在,我真的忍不住在沈云徽,这个我和师兄共同的师尊身上,寻找着师兄的影子。
此刻盯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感受着他身上同样的雪松味,我绝望又迫切地想在他身上抓住最后一点与师兄相关的温度,终于颤着唇贴了上去。
这是一个极其温热的吻。
相触的刹那,沈云徽僵得像尊石像,我能听见自己紊乱的心跳,混着他刻意放轻的呼吸,我尝到咸涩的泪滑进来嘴角——分不清是我的,还是他的。
“别走。”我含住他的下唇,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这里好疼,师尊,沈淮风把我的心剜走了,你赔给我好不好?”
沈云徽呼吸轻颤,避开了我的吻,手终于抚上了我的脸颊,却不是推开,而是轻轻划过我的眉眼。
“容青,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的声音像比记忆里任何时候都要烫,“当年在无妄峰……你趴在我书案上睡觉,尾尖总缠着我的手腕。我每次都要用法术净三遍,却总觉得你多睡会儿也不错……”
沈云徽的指尖停在我泪痕未干的脸颊:“还有那年初见,你浑身是血用狐爪攥住我衣角,呜咽声像濒死的幼兽。”
他忽然笑了,笑意却没达眼底,“或许从那个时候,我就被你打动了……沈容青,言瑰,无论你信与不信,我一首都爱你。”
我怔怔地望着他。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样多的话,从来没有这样对我真心的坦白过……爱。
“只是,我们之间隔的太多了,我总以为,像我与言既那样的君臣之道,才是师徒之间该有的样子……师尊也和我说过,从他救我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命就属于未来的皇……”
他擦过我泛红的眼角,又轻按在我接受传承后,终于在眼尾出现的,符合他记忆中的泪痣——那里封印着言既留给我最后保命的手段。
“可容青,你本应是一只无忧无虑、爱躲懒的小狐狸,怎么会成为拯救天下劫难的皇呢?我也会恐惧,也会害怕我的命定正缘不是你,害怕我真的爱你,害怕你也会像以前那些人一样,因为我的‘命运’而受伤……”
“而百年的光阴,对于修士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青玄是个重契约又手段高明的妖,我以为他能抽走你的情丝,能让你……”他苦笑着,“却没想到你会答应在青露台……”
“沈云徽,”我猛地打断他,勾住他的脖颈,一手又缠上他垂落的发丝,顺着而下,“那你这里——”指尖点过他心口,“是不是也被我剜走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