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玄踏出幻境时，寒潭蒸腾的雾气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妖族玄阴军的黑色旌旗在风中翻卷，暗绣的狐首图腾随妖力波动若隐若现，为首之人银发垂地，随意把玩着腕间的血镯，金眸如熔金浇铸，冷冽的气息比潭水更刺骨，像极了天上的银月——
正是青玄睽违己久的现任妖皇言燧，沈容青那位自己都忘记了的兄长。
“青玄座主，别来无恙？”言燧虽然是在问候，声音却冷得像刀刃，“许久不见，您倒是在本皇的家族秘境里随意做客了？”
青玄回望着言燧，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秘境里，他真心尊崇着言既，却争不过沈容青，同为大乘期，出秘境之后却还要遭受言燧的盘问……
哪怕他才受了契约的反噬，承受了沈容青那边由于“婚契”反过十倍的疼痛，修为有损，又有伤在身，可同为大乘期，言燧真当他青玄是个谁都能捏的软柿子吗？
可惜……不在青露台，他现在的确打不过言燧，更打不过言燧身后的数千妖兵……
青玄垂眸掩去眼底暗芒，抬手抚了抚歪斜的面具，漫不经心地回道：“妖皇对本座说话，真是比百年前更不留情面了。”
“情面？”言燧的飞刀裹挟着狐火，擦着青玄耳畔飞过，“扑通”一声，方圆十丈的潭水瞬间蒸腾成白雾。
谁能知道，这般冷的九尾妖皇言燧，最擅长的天赋神通不是幻术，而是自己的火焰呢？
“青玄，本皇让你找阿瑰的下落，甚至对你的青露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呢？”
“你连老祖宗的秘境都能翻出来，”言燧冷冷看着青玄腰间的令牌，不停血镯来保持着冷静，“还能从秘境里全身而退，带走他的宝物，却告诉本皇，一点线索都没有？”
青玄避开言既那双能灼烧神魂的金瞳，双手在袖中握成拳。
他的确骗了言燧许久，可言既要得是言瑰，不是他的绯月，更何况，他早有计划，事成之后就不必再怕言燧……
谁成想，出了言既“分魂”这个意外？但“仙”不愧是“仙”，只是略微碾压式的指教，都能让他受益匪浅。
最重要的是，如果沈容青不是个彻彻底底的废物的话，必定能成仙，他作为沈容青契约上的“婚约者”，先不说能有多少好处，就说言燧会不会把他打到半死，他也不能就这样把一切真相告诉言燧。
谁知道沈容青这个哥哥，是不是和他一样的最在乎那些什么情情爱爱？
至于言既会不会把契约解开？
青玄想，他不会的。
一是这道契，完全就是他在为沈容青那只矫情又怕疼的狐狸在付出；
二是言既己经对抗天道解开过他和沈容青之间的一道契约了，短时间内，哪怕是仙的分魂，也绝对做不到随意解开第二道。
青玄沉默的时间太久，久到眼前妖皇掌心翻涌的狐火，都无疑地说着主人耐心的厌烦和耗尽。
“青玄，告诉本皇，秘境和阿瑰到底有没有关系，阿瑰他到底在哪？”
“妖皇误会了。”青玄终于组织好了语言，“秘境中的确未见小殿下，倒是……”
“魔帝陛下，紫皇，妖皇如此大张旗鼓的带军到你的地盘上来，你就这样忍气吞声，视而不见？”
言燧抬头看过去。
“果然是藏头露尾的阴暗东西……”紫皇暗骂着从树影里现形，努力压下心里的不满和脏话，脸上勾起一抹肆意地笑容，饮月刀在掌心转了个花：“青玄，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
他斜睨言燧，猩红瞳孔里翻涌着不耐，“妖皇言燧，本帝从不参与妖族和人族之间的纷争，你却公然带玄阴军出现在魔界边界，是为何意？”
“魔帝紫皇？”言燧的金眸掠过对方衣襟上的血渍，“你与青玄私闯我妖族禁地，拿走了我们妖族老祖宗的东西，本皇尚未问罪，你倒敢来兴师问罪？”
“而且，这里是魔界的地盘吗？连说是边界都牵强，本皇能带这么多玄阴军到修仙界来，是本皇的本事，与魔帝何干？”
紫皇当然不想插手，可谁让青玄那个晦气东西识破了他的隐匿术，在进秘境之前，他和青玄立下过契约，鬼知道这家伙怎么光是契约！
但无论过程如何，结果都是他的确拿到了能救兄长阙离的东西，哪怕一切和青玄没关系，他能不能真的视而不见……
而且，言燧是现在的妖皇，小狐狸未来的敌人，他既然下定决心之后要追随小狐狸，早早会会这个敌人其实也不错……
言燧的狐尾重重甩在碗口粗的树干上，碗口粗的树木应声倒地，在紫皇脚边激起大片灰尘。紫皇不得不向前踏了半步。
“魔帝若想打架，本皇自当奉陪……只是，最好不是因为管闲事。”言燧冰冷地看着紫皇，“阻止本皇找阿瑰的人，都该死！”
紫皇一怔。
阿瑰？言瑰？沈容青？
言燧为什么会找沈容青，青玄又到底隐瞒计划了多少事情？
言燧，是敌还是友？
看着言燧冰冷的眼眸在提起“阿瑰”的温柔与疯狂，紫皇本能地不想说出和沈容青真正相关的那些事情。
他双手抱胸，挑眉道：“阿瑰？这是谁？妖皇陛下的小情人吗？但让您这么在意，那会是怎样的美人瑰宝呢？”
紫皇的调笑像把钝刀，在言燧绷紧的神经上狠狠划了道口子。
这位向来以冷硬著称的妖皇指尖骤然掐入掌心。
这个贱魔，竟然敢这样说阿瑰！
他也许是阿瑰不完美的哥哥，阿瑰却是他最爱的、最乖的、最好的弟弟……
“魔帝最好管好自己的舌头——”言燧周身妖力翻涌，金眸瞬间凝成实质的杀意，眼看着就要对紫皇出手。
就在这时，青玄适时开口，面具下的声音带了几分疲惫：“妖皇请息怒，魔帝只是玩笑话。至于秘境之事，的确与小殿下无关，本座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与魔帝也是为了秘境中的‘飞升机缘’而来。”
他故意将“飞升”二字咬得极重，然后将腰间的令牌扔到了言燧手中，“若不是有此物，我们未必能活着离开秘境……但饶是如此，本座与魔帝依旧受了重伤，才能拿出些……作为补偿，言既尊者当年号令妖族的万妖令，本座赠予陛下来赔罪。”
紫皇配合地咳出血沫，暗红眼眸扫过言燧松动的神色，嗤笑道：“本帝在魔界要风得风，犯得着为了个狐族的崽子得罪你们妖族？”
“而且这所谓的机缘，也没什么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