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既轻叹一声，庞大的狐身随之浮现，九根狐尾铺开，金色瞳孔倒映着我的身影。他慢慢俯下身，带着温热气息的舌头轻柔舔过我冻僵的耳尖。
我呜咽着蹭进他颈窝，爪尖无意识揪住蓬松的绒毛。
他可能是觉得痒，也蹭了蹭我，然后用鼻尖轻轻顶我的额头，尾巴如暖玉屏风将我圈在中央，声音也在识海中响起。
「段明炽想带你和赤霄虎回段家，那只虎是他惹的祸，而你……」
言既的尾尖卷住我颤抖的爪子，灵力裹住我发凉的身子，「他是段氏当代的少主，段氏与我族的纠葛，那些传闻之中，并不全是假的，所以他们对狐族，尤其是皇族……」
「那小崽子看着又蠢又不食人间烟火，其实心机深沉，」言既喉间发出低沉的轰鸣，「若不是他生了张像极了段戾的脸……」
言既的声音骤然低了下来。
当年段戾为他入魔的时候，是不是也是一双这样炽热又不顾一切的眼睛呢？
他己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那个愿意为他付出一切，跪在他面前请求，流着泪水又乖乖望着他的少年了？
他竟然还记得他，记得他曾经温热的身体，潮红的面容和后来空洞的眼神……以及最后只剩下残魂的傀儡。
“言既，对你来说，我是不是就是个主动送上门的贱*……我好恨你……但我爱你——啊，占有我，让我死在你手里，好不好？”
“主人——”
我猛地抬头，小爪子立刻扒住言既。
原来段明炽，这位二十年前出生，天赋不显，却又让段氏倾尽全族之力培养的麒麟子——让言既能容忍至今，甚至留他一命的地方，竟是他那张与故人相似的脸？
可言既不是说，段戾只是他的工具和炉鼎吗？
「别再想这些了。」言既甩了甩尾巴，将我托到自己毛茸茸的肚皮下，「阿瑰，我可以放过他，但你没有义务，他骗了你，又不像沈淮风那样对你好过……」
「果然啊……」我本能去打断言既危险的话，虽然说了要改变，但也不急在这一天，更何况，段明炽他跟我又没什么关系，我心里也早就有了半个更好的，拥有挑战性的人选……
注意力被迫回到了那些痛苦的事上，我整只狐狸蜷缩成了更小的团子，眼泪终于成堆的夺眶而出，大颗大颗砸在言既火红的绒毛上，「老祖宗，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巧合’，只有‘目的’才是永恒的……我明白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那个能破开言既幻境的段少主，又怎么会被我粗浅的瞳术所惑呢？
但师兄，沈淮风他，对那个失忆的我来说，重要到什么地步了呢？
「别哭。」言既将我整个叼起，放到了王座的中央，毛茸茸的爪子垫在我身下，「等你继承了我的传承，就把他和紫皇一起收作炉鼎，看他们还敢不敢再骗你。」
他用尾巴尖抹去我脸上的泪痕，「我留下了那只赤霄虎——就是那只总跟着你的小虎妖，你不是喜欢他化作原形的样子吗？他是妖将出身，往后就让他陪着你，给你当暖脚炉……」
「那个抱着破剑的小崽子，我帮他实现了愿望。他也是魔族，又有欲望，比紫皇好掌控得多，往后还能为你所用。」
「还有沈云徽。」言既的尾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以前竟然敢对你不好，被我抽断了十八根鞭子，现在正躺在云幻宫里。你若想见他……」
「不。」我打断他，将脸埋进他温暖的腹毛里，打湿了一片又一片，而言既只能把话咽回去，无奈地放任着我，轻叹道：「阿瑰，容青，快点强大起来吧，不要再为别人哭了……」
「我不会再哭了，我会听你的话，我会变得强大起来的……」
「老祖宗，给他们想要的东西，让他们都好好地活着离开，包括沈淮风，好不好？你什么也不要留下，我不要他们，你不是要给我传承吗？现在，我现在就闭关……」
我闭上眼睛，努力去汲取言既身上的温暖，喃喃道：「我好累啊，阿既。」
言既不再出声，只是用整个身体裹住了我。他的尾巴一下下扫过我僵硬的脊背，像极了小时候尚且还温柔的娘亲、陪我最久的哥哥哄我入睡时的动作。
在我几乎要溺死在这种温柔里，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小阿瑰，你知道我为何选你做传承者吗？」
我摇摇头，蹭了蹭他的胸前，听着他平稳心跳的声音。
我不在乎，在乎也没用。
显然言既他有着自己的理由和打算，我总不能为了拒绝他，真的去把自己的血脉抽走——
以前，除非有人能救沈淮风，除非永远和师兄在一起；
现在，除了娘亲自来要，我绝对不会再把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给出去……
更何况在此刻，我不想去纠结什么阴谋诡计，只想在言既的尾巴下，做一只被保护的小狐狸。
哪怕知道言既所有的行为都有目的，哪怕知道我会面对的是更险恶的局势——但至少在此刻，我不是那个没人要的讨厌丑角，只是一个被亲人疼爱的孩子而己。
「此界有难，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到时候狐族又怎么会安稳？这是我……或者说是他——」言既的眼眸变得深邃起来，「那个飞升的‘仙人’做出的预告，而你，是他卜算出来的唯一生机……」
「小阿瑰，这么多年，我一首在等你。」
「说实话，见到你的第一眼，我是失望的，但我永远相信自己，也选择相信你……现在，我觉得你是值得的，沈容青，你的确很弱，天赋比不过沈云徽，决心比不过沈淮风，谋算比不过青玄，狠辣比不过紫皇，又沉迷于那些让我嗤之以鼻的情爱……」
「但沈容青，你不是什么废物和蠢货，你有最纯正的皇族血脉，又有最想活下去的意志，无论发生什么，有多痛苦，只要有有一点爱，你都愿意认真地活下去。」
「小阿瑰，或许，你真的是一切的救赎……所以，我最后问你一遍：沈容青，你是否要接受我的传承，接受守护狐族的使命，努力去成为一名合格的皇？」
言既的金色瞳孔映着我缩小的狐形，尾巴尖轻轻敲打着地面，像在等待一个足够坚定的答案。
我用额头去抵住他温热的脸颊，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跳意外地平静——原来在经历了沈云徽的放弃、沈淮风的背叛、青玄的算计、紫皇的离去、段明炽的善良后，所谓的“惶恐”早在幻境结束时，随爱意一起埋进了心底。
「我会做到的。」
我用同样的金眸回望言既，声音在识海里响起，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沉稳与血脉里那份终于不再被主人压制的傲慢。
言既歪了歪头，狐耳抖了抖，反问道：「哪怕我要你和沈云徽结为道侣？」
「命数上，他是气运之子，是你的正缘，是你最重要的棋子；事实上，他是我埋下的钉子，为你挑选的未婚夫……这样，你也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