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漫进帐篷时,吴邪正借着头灯的光翻那本被海水泡皱的笔记。字迹模糊得像团影子,他却看得入神——这是白天从沉船墓里摸出来的,最后一页画着个潦草的麒麟,像极了张起灵手腕上的纹身。
“还没睡?”王胖子的声音从对面的睡袋里钻出来,带着刚醒的沙哑,“我说天真,你这眼神都快把笔记本盯出洞了,不就是个纹身吗?有啥好看的。”
吴邪没抬头,指尖划过那团墨痕:“胖爷,你不觉得……他很特别吗?”
“特别?”王胖子翻了个身,帐篷布被蹭得沙沙响,“是挺特别的,话少得像锯了嘴的葫芦,身手好得不像凡人。但再特别,不也是俩肩膀扛一脑袋?”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再说了,有黑瞎子那小子在旁边绕,你凑什么热闹?”
吴邪的手指猛地顿住,笔记本的纸页被戳出个小窟窿。他知道胖子说得对,黑瞎子看张起灵的眼神,那种带着痞气的纵容,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都不是他能比的。可心里那点念想,像冬天冻在冰里的草籽,明知开春难活,偏要在冻土下拱出点绿来。
“我知道。”他声音很轻,“我就想……跟在他身边,看着就行。”
王胖子叹了口气,没再劝。过了会儿,他从包里摸出块压缩饼干扔过去:“吃点东西,明天还得下水。你要是垮了,谁给胖爷我递装备?”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吴邪赶紧把笔记本塞进睡袋。头灯的光透过帐篷布照进来,两道影子挨得很近,是黑瞎子和张起灵。
“哑巴张,你说那墓里的机关,是不是跟你家祖坟一个路数?”黑瞎子的声音带着点戏谑,“胖爷刚才差点被那翻板拍扁,你倒是跑得比兔子快。”
张起灵没说话,只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大概是在整理装备。
“哎,问你呢。”黑瞎子不依不饶,“你说要是当年没进那破青铜门,你现在是不是在杭州跟吴邪他三叔学做古董生意?”
“无聊。”张起灵的声音隔着帐篷传进来,冷得像结了冰,却没真的动气。
“是挺无聊的。”黑瞎子笑了,笑声里忽然多了点说不清的涩,“不过跟你在一块儿,再无聊也比一个人强。”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你说我这算不算……赖上你了?”
外面安静了片刻,久到吴邪以为张起灵不会回答,才听见一声极轻的“嗯”,轻得像被风吹散的雪。
吴邪攥紧了睡袋的布料,指节泛白。原来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也能像冰锥一样扎进心里。
第二天破晓,黑瞎子蹲在礁石上抽烟,海风吹得他挑染的银灰发丝乱晃。吴邪抱着潜水气瓶经过,听见他对着浪花自嘲地笑:“你说我这算什么?活了大半辈子,没成想栽在个闷油瓶手里,连句正经话都盼不着。”
吴邪的脚步顿住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黑瞎子,褪去了所有痞气,只剩眼底的落寞,像被潮水漫过的沙滩,空得发慌。
“瞎子,发什么愣呢?”王胖子扛着绳子喊,“该下潜了!”
黑瞎子掐灭烟,起身时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拍了拍吴邪的肩膀:“小老板,一会儿下去跟紧点,别被鱼叼走了。”
张起灵己经穿戴好潜水装备,黑色的潜水服勾勒出紧实的线条,面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抿紧的唇。他看了吴邪一眼,递过来个备用的水下手电,指尖的凉意透过塑料传来。
吴邪接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触到了冰,赶紧缩回手,低声说了句“谢谢”。
下潜到沉船墓时,阳光透过海水,在舱壁上投下晃动的光斑。黑瞎子在前面开路,用匕首撬开腐朽的木板,动作利落得像头猎豹。张起灵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抬手替他挡开垂落的锈蚀铁链。
吴邪跟在最后,看着他们的背影在水里起伏。黑瞎子的脚蹼偶尔会碰到张起灵的脚踝,像是故意的,张起灵却从不避让,只是调整姿势,让两人的距离始终保持在半臂之内。
穿过一道狭窄的舱门时,水流忽然变得湍急。吴邪被一股暗流冲得撞向舱壁,潜水镜差点脱落。他慌乱中伸手去抓什么,却摸到一只冰冷的手——是张起灵,他不知何时游到了身边,正用手稳稳地托着他的腰。
吴邪的心跳瞬间乱了,在水里都能听见自己的耳鸣。透过面镜,他看见张起灵的眼睛,在幽暗的海水中亮得惊人,像藏着星光。
“小心。”张起灵的声音透过水下通讯器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却清晰得像在耳边。
黑瞎子在前面回头,看见这一幕,吹了声悠长的口哨,通讯器里传来他调侃的笑:“哑巴张,你这可不够意思,只护着小老板,胖爷我刚才差点被铁链缠住,你都没瞅一眼。”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松开吴邪的腰,转身游向黑瞎子,伸手帮他解开缠在脚踝上的铁链。指尖划过黑瞎子的皮肤时,动作轻得不像他。
吴邪看着他们在水里并肩的身影,忽然觉得心里那点酸涩淡了些。或许喜欢一个人,不一定非要得到,能这样看着他平安,看着他身边有值得信赖的人,也算是一种圆满。
他调整好呼吸,跟了上去。王胖子在前面冲他挤眼睛,用口型说“加油”。吴邪笑了笑,朝他比了个手势。
前路还很长,墓里的机关、汪家的阴影,都像潜伏在暗处的礁石。但至少此刻,他们都还在一起,在这片幽暗的海水里,朝着同一个方向游。
这就够了。吴邪想。真的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