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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坐而论道

天王府的楠木殿柱缠着褪色红绸,洪秀全捻着稻穗踱过水磨金砖。殿角堆着新收的谷垛,谷粒间却混杂着断裂的箭镞。“林卿看这穗头,”他托起一束瘪谷,“天京郊农为圣库割稻,镰刀都缴了铸兵器,竟用石片收割!”

林长东怀中棉桃悄然滚落。白絮在谷堆上弹跳,停在杨秀清脚边——这位东王正用匕首削刻竹简,简上《天朝田亩制度》的墨迹未干,竹屑却飘进身旁的米缸。

“新疆玛纳斯垦区,去岁产棉七十万斤。”林长东靴尖轻点棉桃,“轧花机是流犯改造水力驱动,织布机靠坎儿井水轮带动。”他忽从袖中抖出卷轴,迪化纺织厂的工笔图在殿中展开:哈族牧女操作提花机,回部老匠检修水车,汉人流犯记录产量——各族衣襟都沾着同种棉絮。

洪秀全的赤金剑鞘停在半空。剑尖阴影恰笼罩画中维吾尔女孩的发辫,辫梢系着的银铃仿佛在图中叮当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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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库经纬

杨秀清的水烟袋在谷堆上磕了磕:“林侍郎的织机固然巧,可挡得住这个?”他掀开殿角苫布。三十架七星铳泛着冷光,枪管缠的黄绸绣着“天父赐福”。

“贵部陈将军上月换走的。”林长东抚过枪身暗记,“用两千石军粮。”他猛然推开北窗——秦淮河上,圣库粮船吃水极深,舷边却浮着大块霉斑。“霉米喂兵,新米充贡!”他抓起把殿角谷粒掷向粮船方向,“饥兵夺民食时,天父在云端可瞧得见?”

洪秀全的龙纹袖口倏然收拢。他转身展开《旧遗诏圣书》,羊皮纸页簌簌作响:“天父曰:积谷防饥……”

“新疆防饥靠此物。”林长东亮出银链钥匙。月光玉坠里微雕的坎儿井网脉在殿柱反光下显现,渠线纵横如叶脉,“掘暗渠百里,储雪水万方。去岁大旱,迪化城饮此水,种此棉——”他扯开前襟,内衬缝着天山绒布片,细密针脚绣着维吾尔谚语:

**泉眼不枯,因有百溪奔涌**

杨秀清的水烟袋“当啷”坠地。烟灰在米缸沿烫出焦痕,恰与粮船霉斑同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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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音问稼

移驾天王府观星台时,晚风送来稻花香。洪秀全抚栏远眺,城外农舍炊烟与圣库粮仓的蟠龙檐角交织成画。“天京城外千亩试验田,”他袖中滑出穗金灿灿的稻种,“朕亲手育的嘉禾!”

林长东指尖搓开谷壳:“穗大粒饱,确是好种。”忽从怀中掏出油布包,库尔班的棉种在绸帕上滚动,“此棉耐旱抗虫,玛纳斯河畔亩产三百斤。”他蘸茶在石栏画图,“若与天王嘉禾轮作,秋棉夏稻,地力不竭——”

“妖言!”杨秀清踢翻茶盏,“天父定稻为圣粮,岂容异种玷污!”

茶水漫过石砖缝。林长东以指蘸水续画:棉田稻畦交错处,添上巴里坤高炉的轮廓。“钢犁破土深耕,铁厂余热烘粮。去岁新疆粮棉增三成,全凭此‘工农链’。”水痕反射星光,竟在观星台地面映出虚幻的齿轮组。

洪秀全的赤金剑鞘忽压住齿轮幻影:“你说的高炉,一月出多少刀枪?”

“出犁铧二千,镰刀五千。”林长东在幻影旁画出血色箭头,“若改铸兵器……”箭头猛刺向虚幻的稻田,“这些禾苗便是焦土!”

夜风骤急。杨秀清冠冕垂珠缠上剑穗,扯得他踉跄半步。这刹那失态,恰似天京城外因缺镰而霉烂的稻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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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民织道

翌日论道移往圣书馆。洪秀全展开手抄《原道醒世训》,纸页间夹着干稻花:“天下男子皆兄弟姊妹……”

“新疆的兄弟姊妹在此。”林长东抖开万民伞残片。伞面天山缎拼成的新疆舆图上,各族名讳以不同绣法呈现:哈萨克牧人的套马索纹,回部工匠的缠枝莲,汉人流犯的楷体字。热依汗所绣的“忠”字居中,丝线里捻着云母粉,在《醒世训》纸页上投出流动光斑。

洪秀全的指尖抚过“忠”字投影:“此字在清廷是愚民锁链!”

“在新疆是齿轮芯子。”林长东掏出巴图所铸的铜齿轮。黄铜芯刻着“忠”字,齿牙咬合处光亮如镜,“三万孩童持此物拼装‘护疆锁’,锁住的是沙俄铁骑,不是人心。”

书馆外忽起童谣。圣库童子军路过院墙,歌声飘进窗棂:

**天父造谷仓

仓门朝北方

北风卷雪来

开门接饥荒**

杨秀清猛推窗呵斥,孩童惊散时落下一册《三字经》。书页被撕去大半,残存“稻粱菽,麦黍稷”旁画满饥肠辘辘的小人。

洪秀全的龙袍下摆无风自动。他忽然割断冠冕垂珠,金珠滚落《三字经》残页,在“此六谷,人所食”旁跳荡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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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穗为鉴

离城那日,林长东的白马鞍后系着新布袋。袋中非金非银,是洪秀全亲选的稻种与林长东所赠的棉籽混作一处的杂色。

“此去湘江,代朕看顾试验田。”天王将赤金剑鞘换作青竹杖,“若棉稻共生得法……”他忽然顿住,目光投向宫墙外。几个老农正用石片刮割试验田的稻穗,碎金般的谷粒落入破陶罐。

杨秀清的呵斥被林长东拦住。“他们缺镰三月了。”他解下佩刀掷向田埂。刀刃插进泥土的刹那,老农们如惊雀西散。

洪秀全的竹杖在田埂戳出深坑:“天父赐福的嘉禾,竟要如此收割!”坑底渗出浑浊泥水,倒映着他扭曲的面容。

“福在人间,不在云端。”林长东将混种袋系紧。白马踏过田埂时,惊起几只啄食落穗的麻雀。雀影掠过圣书馆飞檐,檐角铜铃叮当,竟与阿月尔腕间银铃声隔空相和。

杨秀清追至城门,怀中紧抱七星铳:“天王问林侍郎,何以解圣库困局?”

林长东马鞭遥指长江:“水能载粮船,亦能转纺机。”鞭梢卷起风中的棉絮,“少铸一杆枪,多造五张犁。来年稻熟时——”他忽然拍向混种袋,棉籽与稻粒在布袋里簌簌碰撞,“且看是棉桃白,还是稻浪黄!”

烟雨漫过金陵。洪秀全独立城楼,掌中紧握从混种袋掉出的棉籽。籽粒绒毛粘着稻壳的芒刺,像某种倔强的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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