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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血路千嶂

桂北的秋雨将官道泡成腐肉般的泥沼。林长东的白马陷在泥潭里喘息,马鞍后的薄棺渗着黑水——棺内无名童尸的指尖生出绿霉,腐气引来的乌鸦在头顶盘旋不散。山坳处飘来异香,几个乡勇架着陶瓮煨煮“观音粥”,瓮里翻滚的却是剥皮田鼠混着白胖蛆虫。

“官爷尝尝鲜?”独眼汉子舀起满勺蛆虫,“前头过兵,连树皮都啃光了!”他忽然扯开裤管,小腿肚赫然少块碗口大的肉,疤痕新结的血痂还在渗黄水。“上个月饿疯了,拿婆娘跟隔壁换着吃……”他咧嘴露出被撬光的牙床,“她肉柴,硌牙!”

林长东割断鞍绳,半袋炒麦落入泥浆。饥民们扑抢时,他瞥见独眼汉子腰间的“团练”木牌——牌上“保境安民”的朱漆己斑驳,倒像是血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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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圩

穿过崩毁的界碑,景象骤变。焦黑的田垄间支着竹棚,棚下堆满锈刀断矛。穿破袄的老农守着摊子,瓦盆里盛着灰白脑髓:“刚砍的童子天灵盖,驱邪圣品嘞!”隔壁摊主挥舞半截人腿:“陈年火腿!读书人的腿肉,嚼着有墨香!”

圩场中央搭着戏台。旦角水袖翻飞唱《牡丹亭》,唱到“良辰美景奈何天”时,台下突然掷上颗头颅。花脸武生顺势接住,将头颅套进官帽扮起杜宝:“我儿丽娘啊——”唱腔未落,头颅蛀空的眼窝里掉出蛆虫,正落进他张开的嘴中。

林长东的棺木被当货摊争抢。几个汉子掰扯棺板时,震出童尸腐烂的右臂。圩正踱来验货,金牙咬住臂骨试硬度:“嫩骨脆,熬胶最好!”他忽瞅见林长东腰间的银链钥匙,鎏金指甲猛地抠向月光玉:“这蓝石头……”

“喀嚓!”林长东拧断他腕骨。在惨嚎声中拾起童尸断臂,撕下袍摆裹好。圩丁们持竹矛围上时,他劈手夺过摊主的“人火腿”横抡,腐肉甩在矛尖如烂泥。冲出圩场那刻,背后戏台轰然倒塌,花脸武生抱着头颅在火中唱完最后一句:

**“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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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库痕

金田村外的溪水泛着靛蓝。洗衣妇捶打的不再是粗布,而是各色绸缎官服。林长东掬水欲饮,忽见水面浮着半张《天朝田亩制度》残页,背面竟有血写的小字:“圣库夺我口粮,天父欺人!”

溪畔磨坊里,石磨碾轧的并非米麦。青金石顶戴、翡翠朝珠、田黄印章在磨盘下迸溅,碎屑随水流淌成诡异的彩溪。守库老卒倚着米袋瞌睡,袋口漏出的竟是金砂——那米袋分明是宫绸龙袍缝制!

“新兄弟?”老卒浑浊的眼珠转动,“献宝入圣库,可得饱饭。”他踢开脚边陶罐,里面泡着十几只耳朵,耳垂都穿着金环。“前日有个知府不肯交印,割了耳朵还嘴硬……”枯指戳着自己空荡的右耳洞,“这就是圣库的秤砣!”

林长东解开包袱。腐烂的童尸置于磨盘,蛆虫正从眼眶钻出。“此宝可献否?”他抓起把金砂塞进尸身腹腔,“烦请称称,几钱金能换条人命?”

老卒的独耳突然渗血。他盯着尸身紧攥的拨浪鼓——鼓面“长命富贵”的金漆,与圣库金砂同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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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字碑林

紫荆山隘口的风裹着骨灰。路旁新坟无碑,只插着折断的镰刀或纺锤。林长东的白马踏过某处土包时,坟里突然伸出枯手抓住马尾!

活埋的妇人挣出半身,怀里紧抱的婴尸己发黑。“天兵…征童子军…”她喉头血洞嘶嘶漏气,“我儿哭闹…便说‘见天父’去…”染血的指尖抠进林长东靴筒,“埋我…朝北…望见老家…”

薄棺成了母子合葬椁。下葬时,林长东将范永斗所赠的嵌玉水囊剖开,玉石塞进妇人手中,水囊皮覆住婴尸脸庞。掘土的铁锹突然撞上硬物——层层油布裹着《原道救世歌》刻本,书页间却夹满地契!广西全州、湖南道州、湖北武昌…百张地契的田亩数,恰与圣库账簿的“天粮”数目吻合。

坟前无香,他插下老卒所赠的米袋。龙袍金线在风里闪烁,袋底“江宁织造”的墨迹被血渍晕开。转身欲行时,发现白马正啃食坟头新草。马齿撕扯的草根下,露出半块“圣库”封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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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瞳关

双髻山峭壁如刀削。一线天隘口悬着三百竹笼,每笼盛一颗头颅。腐尸滴落的脂油在石径积成黑潭,踩上去黏腻如地狱血池。守关者竟是群童子,最大的不过十岁,颈挂“圣兵”木牌,手持短刀舔舐刃上尸油。

“天父赐肉!”为首童子掷来团烂肉。林长东以棺盖格挡,肉块溅在木板,竟是半只啃剩的人耳!童子们哄笑着学鸦叫,刀尖指向他怀中:“你的拨浪鼓,献圣库!”

林长东解下银链钥匙。月光玉坠垂落刹那,所有童子骤然噤声——他们颈间竟挂着相似的蓝石头!玉髓在血雾里泛起微光,映出每张麻木小脸下未消的奶膘。

“此石从何来?”他嗓音沙哑。

“天父赐的护心镜。”童子队长掀起破袄。肋骨嶙峋的胸口,月光玉用皮绳勒进皮肉,玉下皮肤溃烂流脓。“戴够百日,能见天堂…”他突然抽搐倒地,瞳仁上翻露出满眼怪诞蓝光。

林长东夺过短刀挑断皮绳。玉石离体的瞬间,童子呕出黑血,瞳孔蓝晕疾退。其余童子惊恐退后,颈间蓝石如恶咒闪烁。

“那不是天堂。”刀尖抵住自己胸前同款玉石,林长东一字字咬碎,“是硝矿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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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炉影

太平军大营的炊烟带着肉香。林长东的白马踏过营门时,哨兵正分食烤得焦黑的腿肉。一人掰下趾骨剔牙,骨节上还粘着枚翡翠扳指。

“新来的先生?”火头军掀开巨锅。沸汤里沉浮的骷髅头撞上锅沿,空洞眼窝卡着半片玉带钩。“等炖烂了,好给天王熬醒酒汤!”铁勺搅动间,浮起件绣孔雀的补服残片。

中军帐前立着“诛妖”碑。碑文刻满清廷官员姓名,每个名字都被砸出凹坑。当林长东的靴底碾过“林则徐”三字时,帐帘突被掀开。洪秀全的龙纹袍角扫过碑面,金线在“徐”字裂痕里闪着幽光。

“林侍郎。”天王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刮过铁板,“紫荆山的童子军,你杀了几人?”

林长东扯开前襟。月光玉钥匙紧贴胸膛,玉下皮肉被毒石灼出溃烂的烙印。“臣杀的是硝毒。”他解下玉链掷向铁锅。玉石击穿头骨沉入汤底,锅中沸油忽爆起蓝焰!

烈焰腾空刹那,林长东掀翻马鞍后的薄棺。腐烂的童尸滚落“诛妖”碑前,蛆虫正从刻着“洪”字的眼眶涌出。他抓起尸身紧攥的拨浪鼓,摇杆在碑面重重一磕——

鼓声混着童尸肋骨折断的脆响,震得满营死寂。

“此童名阿宝。”染血的鼓面转向洪秀全,“他的命,够换天下太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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