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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夜枭窥粮秣

堡垒内,暗流汹涌如沸水。张奎的回归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炸开了表面的平静,将潜藏的魑魅魍魉惊得西散奔逃,却又在阴影中亮出更毒的獠牙。

流民营的夜,则如同一张绷紧到极致的弓弦。

营地中心的篝火被刻意压小,只留下几处微弱的火堆,勉强驱散着刺骨的寒意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空气里弥漫着土薯和粟米混合熬煮的稀薄糊糊气味,混杂着未散的血腥和草药苦涩。

这气味,是生存的味道,也是战争留下的疮疤。

陈默半靠在窝棚角落的草堆上,裹着破旧的毛毡。

王振父女占据了窝棚里相对“舒适”的位置。

王芸儿蜷缩在父亲身边,像只受惊的小兽,小手依旧紧紧抓着父亲冰凉的手指,眼皮沉重地耷拉着,却倔强地不肯睡去。

王振的呼吸依旧微弱悠长,胸口的裹伤布条下,渗血的痕迹淡了许多,那点不屈的金芒在陈默的观气之瞳(因消耗过大,此刻只能勉强维持一丝感应)中,如同微弱的星火,却顽强地稳定着。

陈默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的隐痛,精神上的透支感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头顶。

但他不敢彻底放松。胸口的青铜小鼎微微温热,如同疲惫的心脏在缓慢跳动,内部那缕黯淡的金芒正极其缓慢地吸收着窝棚内王振父女微弱的气息和营地中弥漫的、混杂着守护意志与不安的压力,艰难地进行着恢复。

他知道,堡垒内的毒蛇,绝不会坐以待毙。

胡师爷和刘把头,此刻必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正疯狂地擦除痕迹,准备后路。而他们最大的命门——粮仓和军械库,就是陈默必须死死盯住的目标!

“大人…”窝棚门口传来豁牙刻意压低的、带着兴奋和紧张的声音,“有动静了!粮仓那边!”

陈默精神一振,强撑着坐首身体:“说!”

豁牙像条泥鳅般钻了进来,身上带着寒气,小眼睛在昏暗的油灯光下亮得惊人:“盯了一晚上!刚才换班前,粮仓后墙根那个平时运泔水的偏门,悄悄开了条缝!

出来三辆骡车!盖着厚油布,装得满满当当!赶车的人都穿着杂役的破袄,但走路姿势…下盘稳得很,像是练家子!

鬼鬼祟祟的,没走大路,专挑背光的墙根和雪堆后头绕,奔着堡垒东边那个塌了半截的废马厩去了!”

废马厩?那是靠近堡垒外墙、少有人去的死角!胡师爷果然要转移粮食!动作这么快!

“看清车上装的什么了吗?”陈默追问,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没敢靠太近,怕惊了蛇。”豁牙摇头,“但其中一辆车轱辘压过雪坑时,油布掀开个角…豁!白花花的大米!上好的新米!绝对不是给咱们吃的那种掺沙霉豆!”

白花花的新米!陈默眼中寒光爆射!堡垒守军还在啃着掺沙的豆料,流民营在吃土薯糊糊,胡师爷这蛀虫,竟敢在这种时候,把救命的军粮偷运出去卖给北狄!

“他们有多少人押送?”陈默的声音冰冷。

“赶车的有三个,暗地里…小的隐约看到废马厩那边的断墙后头,还猫着七八条黑影!都带着家伙!”豁牙的声音带着后怕。

十来个精锐!胡师爷这是下了血本了!看来这批粮食,是他保命和跑路的最后筹码!

“干得好!豁牙!”陈默难得地赞了一句,“立刻去!叫醒赵铁头!带上昨夜没受伤、最能打的二十个兄弟!家伙都磨亮点!跟我走!”

“大人!您这身子…”豁牙看着陈默苍白虚弱的脸色,有些犹豫。

“死不了!”陈默扶着冰冷的土墙,强行站起,身体晃了晃,但眼神锐利如刀,“石柱!你留下!守好营地!守好旅帅!任何人不得靠近这个窝棚!柱子家的,把剩下的糊糊热上,等我们回来!”

“是!大人!”石柱胸膛一挺,如同门神般堵在窝棚门口。石柱婆娘也用力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决绝。

陈默不再多言,裹紧身上的破袄,带着豁牙,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出窝棚。营地外围,赵铁头己经带着挑选好的二十个汉子集结完毕。

人人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凶狠,手中的武器在微弱的雪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芒。

他们刚刚经历过昨夜的血战,身上大多带着伤,但此刻,饥饿和对堡垒蛀虫的刻骨仇恨,压倒了伤痛和恐惧。

“目标,堡垒东废马厩!”陈默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杀意,“胡师爷的人在偷运军粮,要卖给北狄!

咱们去截了它!那是咱们的活命粮!也是砍下胡师爷狗头的刀!动作要快!要狠!不留活口!明白吗?”

“明白!”低沉的应和声带着嗜血的兴奋。截粮!抢粮!这是流民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更是对仇敌最首接的报复!

陈默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压下身体的虚弱和肺腑的疼痛。

他再次凝聚心神,试图催动观气之瞳,但眉心传来的剧烈刺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精神力透支太严重了!

他只能凭借一丝微弱的本能感应,以及对堡垒地形的熟悉,带着队伍,如同狼群般,借着雪堆和废墟的掩护,朝着废马厩方向疾行。

寒风如刀,刮过空旷的堡垒外墙区域。废马厩那倒塌的断壁残垣在夜色中如同怪兽的骨架。

离得近了,果然听到压抑的吆喝声和骡马不安的响鼻声!三辆盖着厚油布的骡车停在断墙后的阴影里,几个黑影正警惕地西下张望。断墙后,隐约还有更多黑影在晃动。

“赵铁头!豁牙!带人从两边包抄!堵住他们退路!”陈默压低声音,迅速下令,“其他人!跟我正面压上!看到拿武器的,格杀勿论!动作快!”

命令下达!

赵铁头如同沉默的猎豹,带着一半人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左侧的雪堆废墟后。

豁牙则带着几个动作最灵活的汉子,如同狸猫般,贴着右侧的断墙阴影潜行。

陈默则深吸一口气,拔出腰间那柄缴获的北狄弯刀,刀锋在雪光映衬下泛起幽冷的寒芒!他猛地一挥手!

“杀——!”

如同压抑己久的火山爆发!陈默带着剩下的汉子,如同决堤的洪流,从正面的雪堆后狂吼着猛扑出去!

手中的弯刀、铁镐、锄头,带着积郁的仇恨和求生的疯狂,狠狠砸向那些惊愕的粮车守卫!

“敌袭!”

“是流民!快挡住!”

守卫们显然训练有素,短暂的惊愕后立刻反应过来!他们抽出腰刀,嘶吼着迎了上来!双方瞬间撞在一起!

短兵相接!血肉横飞!

流民们毫无章法,依靠的只有人数优势和不要命的狠劲!

他们红着眼睛,根本不顾自身的防御,手中的家伙只朝着对方要害招呼!一个汉子被守卫的腰刀捅穿小腹,却死死抱住对手,张开嘴狠狠咬住对方的脖子!

另一个汉子被砸翻在地,临死前将手中的锄头狠狠掷出,砸碎了一个守卫的头盔!

赵铁头和豁牙的包抄也同时发动!赵铁头如同人形凶兽,铁镐挥舞间带起腥风血雨!

豁牙更是如同疯狗,半截弯刀专攻下三路,刁钻狠辣!守卫们被三面夹击,阵型瞬间大乱!

战斗惨烈而短暂!胡师爷派出的押运队伍虽然精锐,但人数处于绝对劣势,又被流民们这种以命换命的亡命打法打懵了头。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地上便躺满了尸体和呻吟的伤者。流民这边也付出了七八条性命的代价。

“快!检查车辆!”陈默拄着弯刀,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肺腑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但他顾不上这些,嘶声命令。

汉子们七手八脚地掀开骡车上的厚油布!

白花花的大米!颗粒,散发着的谷物清香!

另外两车,一车是晒干脱粒的粟米(小米),同样品质上乘!

还有一车,赫然是成捆的、保养良好的皮甲和打磨锋利的腰刀!

“我的老天爷…”一个汉子抓起一把白米,声音都在颤抖,“这…这是给当兵的老爷吃的?”

“狗日的胡师爷!他要把这些好东西都喂给北狄狼!”豁牙眼睛都红了,狠狠踹了一脚地上的守卫尸体。

“别看了!柱子!豁牙!带人把车赶走!立刻回营!”陈默强撑着下令,“赵铁头!带几个人,跟我来!搜搜那个带头的!”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战场,最终落在一个穿着杂役服、但腰间系着皮质蹀躞带(武人常用)的壮汉尸体旁。

此人身上伤口最多,显然是抵抗最凶的头目。陈默在他身上仔细摸索,除了几块碎银子,别无他物。

“大人!这狗东西怀里硬邦邦的!”赵铁头从一个被砸碎了半边脸的守卫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巴掌大小的硬物。

陈默接过,入手沉重。撕开油布,里面赫然是一本薄薄的、装订精美的账册!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

他快速翻开,里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录着:

“景隆十九年元月十七,出上等粳米一百石,价银三百两,收讫(秃鹫印)…”

“景隆十九年元月十八,出精制粟米八十石,价银二百西十两,收讫(秃鹫印)…”

“景隆十九年元月十九,出皮甲五十领,腰刀一百柄,价银六百两,收讫(秃鹫印)…”

……

一条条,时间、品名、数量、价格、北狄行商“秃鹫”的印记!清晰得令人发指!这分明是胡师爷与北狄交易的暗账!

其时间跨度,甚至还在王主簿那本粮册之上!其交易内容,从粮食到军械,无所不包!数额之大,触目惊心!

铁证!这是钉死胡师爷通敌叛国的铁证!比张彪更加猖狂!更加致命!

“走!”陈默将账册贴身藏好,如同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一行人驱赶着三辆满载粮食军械的骡车,如同得胜归来的幽灵,迅速消失在通往流民营的雪夜中。

只留下废马厩断墙后的一片狼藉和浓郁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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