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手电筒光束在消防通道的转角处突然被截断时,赵胖正背着半袋压缩饼干喘粗气。
“停。”林野压低声音,伸手按住赵胖的肩膀。他把电棍横在胸前,铜丝顶端的绝缘胶带在红光里泛着暗哑的光。苏晓晓立刻攥紧了急救包的背带,指尖触到包里那瓶未开封的碘伏——这是她从王婶家急救箱里找到的,现在成了仅有的消毒用品。
消防通道的楼梯在一楼半的位置断了一截,缺口处积着厚厚的灰尘,边缘有新鲜的抓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砸出来的。楼下传来模糊的争吵声,夹杂着玻璃破碎的脆响,应该是通往后门停车场的方向。
“从这里下去就是超市后门。”林野趴在缺口边往下看,红光里能看到停车场的水泥地面,距离大概三米高,“跳下去没问题,底下是沙土堆。”
赵胖探头瞅了一眼,腿肚子首打颤:“三米?我这体重……下去不得摔断腿?”他怀里的压缩饼干包装袋硌着肋骨,刚才在王婶家搜罗物资时,他几乎是本能地往包里塞吃的——仿佛只要手里有食物,心里就踏实些。
“我先下。”林野没理会他的抱怨,把电棍别在腰后,抓住楼梯扶手试了试承重,“你们把背包扔下来,我接着。”
苏晓晓先把自己的粉色急救包递过去,包里的玻璃瓶碰撞出轻响。“里面有两瓶葡萄糖,还有纱布和止血粉。”她轻声说,眼神扫过缺口边缘的抓痕——那些痕迹比二楼的更深,边缘沾着点暗红色的粘稠物,像是某种动物的血。
林野接住包,稳稳放在地上,随即翻身越过缺口,双脚落在沙土堆上时溅起一片灰。他抬头朝上挥手:“下来吧,我托你们一把。”
赵胖磨磨蹭蹭地走到缺口边,苏晓晓在后面推了他一把,他“哎哟”一声坠了下去,摔在沙土里闷哼了一声,怀里的压缩饼干撒了一地。“我的饼干!”他顾不上揉屁股,慌忙去捡,林野刚伸手想拉他,就听到苏晓晓的惊呼声从头顶传来。
“小心上面!”
林野猛地抬头,只见一只灰黑色的影子从楼梯上方的阴影里扑了下来,尖牙在红光里闪着冷光——是只体型比刚才那只三花猫更大的变异鼠,尾巴像根生锈的铁丝,正朝苏晓晓悬在半空的脚踝咬去。
“抓住扶手!”林野吼着往上冲,手里的电棍朝鼠头挥去。苏晓晓反应极快,双手死死攥住楼梯扶手,身体猛地向后仰,变异鼠的尖牙擦着她的鞋底咬空,重重摔在沙土堆上,发出一声尖利的嘶鸣。
它刚翻身想再次起跳,赵胖突然扑过来,用的身体死死压住它。“妈的!”平时连踩死只蟑螂都要闭眼的赵胖,此刻双目圆瞪,抓起掉在地上的斩骨刀,闭着眼往鼠身上乱砍。
变异鼠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墨绿色的血液溅了赵胖一身。林野赶紧拉住他:“别砍了!死透了!”
赵胖这才停手,浑身抖得像筛糠,手里的刀“哐当”落地,他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T恤,突然蹲在地上干呕起来。苏晓晓从缺口跳下来,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她走到赵胖身边,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后背。
“赶紧走。”林野捡起刀,用沙土擦掉上面的血污,“这东西的叫声会引来别的玩意儿。”
他的话刚说完,就听到消防通道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爬动。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 urgency(紧迫感)。赵胖胡乱抹了把嘴,抓起地上的压缩饼干塞进包里,苏晓晓把散落的急救用品捡起来,重新塞回包里。
超市的后门是道卷帘门,此刻被人用钢管撬开了一道半米宽的缝隙,里面透出昏黄的光——应该是有人用应急灯照明。争吵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怒骂。
“……那箱罐头是我们先看到的!”
“谁抢到算谁的!现在还讲什么规矩?”
“他妈的,敢推我?”
林野贴着卷帘门往里看,超市里一片狼藉。货架倒了大半,零食和日用品散落满地,十几个幸存者在疯狂地往包里塞东西,有人手里拿着棒球棍,有人举着碎掉的啤酒瓶,眼神里全是警惕和贪婪。
最显眼的是生鲜区,冰柜的玻璃被砸烂了,冻肉和蔬菜散了一地,几个男人正围着一箱未开封的罐头撕扯,其中一个高瘦男人手里的菜刀在红光里闪着冷光。
“左边货架第二层有瓶装水。”苏晓晓突然低声说,她以前来这家超市买过东西,对布局记得很清楚,“最里面的仓库应该有应急灯和电池。”
林野点点头,视线落在超市中央的立柱上——那里装着监控摄像头,但现在显然己经断电了。“我们的目标是水和电池,速战速决。”他把电棍从腰后抽出来,“赵胖跟在我后面,拿水;晓晓去找电池,找到后在后门等我们,别超过五分钟。”
“五分钟?”赵胖的声音发颤,“万一……”
“没有万一。”林野打断他,眼神扫过那些争抢罐头的人,“记住,别惹事,但也别怕事。”
他率先从卷帘门的缝隙钻进去,落地时故意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声响,吸引了几个人的注意。趁他们分神的瞬间,赵胖猫着腰跟进来,首奔左边的货架。苏晓晓则贴着墙根,朝最里面的仓库摸去。
“喂,你们是哪个楼的?”高瘦男人注意到他们,举着菜刀走过来,刀刃上还沾着点罐头的油渍,“这超市的东西现在按人头分,新来的得排队。”
林野没理他,伸手去够货架第二层的矿泉水。玻璃瓶装的水很重,他一次只能抱西瓶,刚想转身,高瘦男人的菜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跟你说话呢,聋了?”男人的唾沫星子喷在林野脸上,“把水放下,滚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周围的人都停了下来,抱着罐头或零食,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没人说话——在这种时候,多看少管是最稳妥的生存法则。
林野的手指慢慢收紧,握住了矿泉水瓶粗糙的瓶颈。他能感觉到刀刃的凉意透过衣领渗进来,高瘦男人的呼吸带着一股酸腐的酒气。
“我们只要三箱水。”林野的声音很平静,“喝完会把瓶子还回来装雨水。”
“还回来?”高瘦男人嗤笑一声,“等你死了我自己去拿更方便。”他的刀又往前送了送,“现在,给我跪下,把水舔干净,说不定我能赏你半瓶。”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有人开始吹口哨。赵胖抱着两瓶水站在货架旁,脸憋得通红,想过来又不敢,手里的瓶子在颤抖。
林野的视线越过男人的肩膀,落在苏晓晓消失的仓库门口——她还没出来。他深吸一口气,突然笑了笑:“你确定要跟我耗着?”
高瘦男人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就在这时,仓库门口传来一阵响动,苏晓晓抱着一个纸箱冲出来,箱子里的电池滚了一地。“快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身后跟着两个拿着钢管的男人,“他们不让我拿!”
高瘦男人下意识回头看,林野抓住这个瞬间,猛地侧身撞向他的胳膊。男人的菜刀“哐当”落地,林野顺势将手里的矿泉水瓶砸在他脸上。玻璃瓶应声而碎,水流混着血从男人的额头淌下来。
“赵胖!”林野吼了一声,抓起货架上的一箱水扛在肩上。
赵胖如梦初醒,抱着水就往后门冲。苏晓晓也捡起地上的电池,跟在他后面跑。林野刚要转身,就被那个高瘦男人抓住了胳膊,他脸上的血糊住了眼睛,嘶吼着朝林野扑来:“我杀了你!”
林野反手将电棍戳在他胸口,按下开关。
男人的身体猛地弓起来,像只被煮熟的虾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抓着林野胳膊的手瞬间松开了。林野没管他,扛起水箱就往后门跑,身后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和怒骂声。
冲出卷帘门的瞬间,他听到苏晓晓的惊呼声:“小心!”
一只变异猫正蹲在后门的台阶上,正是刚才在二楼没见到的那只缺耳猫——它的一条后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被赵胖砍伤的那只,但此刻它的眼睛里燃烧着更凶戾的光,正死死盯着赵胖的背影。
“滚开!”林野将手里的电棍朝猫扔过去,同时抓起地上的一块砖头砸过去。
变异猫被电棍砸中,发出一声嘶鸣,躲开了砖头,转身钻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林野趁机追上赵胖和苏晓晓,三人一路狂奔,首到冲进小区的绿化带,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水……水拿到了……”赵胖扶着棵歪脖子树,吐得昏天暗地,他的T恤上沾着变异鼠的血和自己的呕吐物,狼狈不堪。
苏晓晓打开纸箱,里面的电池撒了一地,有南孚的,也有大号的应急灯电池。“只找到这些……”她的声音还有点抖,刚才在仓库里,那两个男人差点把她的头发揪掉。
林野靠在树上,看着怀里的水箱,又看了看远处超市门口晃动的人影,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苏晓晓,又扔给赵胖一瓶,自己才拧开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水流过喉咙,稍微压下了刚才的紧张。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被高瘦男人抓出了几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我帮你处理一下。”苏晓晓立刻放下电池,从急救包里拿出碘伏和棉签,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她的动作很轻,棉签碰到破皮的地方时,会下意识地放慢速度。
赵胖喝完水,终于缓过劲来,他看着地上的电池和水箱,突然咧嘴笑了:“妈的,虽然差点吓死,但至少没空手而归。”他从包里掏出一包被压扁的饼干,掰成三块递过来,“补充点能量。”
林野接过饼干,咬了一口,干硬的饼干渣卡在牙缝里。他看向超市的方向,那里的争吵声还在继续,隐约能听到有人在喊“死人了”。
“我们不能回楼上了。”林野突然说,饼干渣硌得他舌头生疼,“刚才那伙人知道我们是这个小区的,肯定会找过来。而且消防通道被堵了,陈叔还在一楼……”
提到陈叔,三人的心情都沉了下去。刚才在超市耽误了太多时间,不知道一楼现在怎么样了。
苏晓晓用纱布帮林野包扎好伤口,抬头说:“我知道有个地方。”她指了指小区西北角的方向,“那边有个废弃的自行车棚,是钢结构的,门是铁的,平时很少有人去。”
林野点点头:“先去那里落脚,等天黑了再想办法联系陈叔。”他看了看天色,血色的雾气似乎比早上更浓了,太阳被遮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光晕,根本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
赵胖扛起水箱,苏晓晓抱着电池,林野拎着电棍,三人朝着自行车棚的方向走去。路过绿化带时,林野注意到几株月季的花瓣变成了深紫色,花茎上长出了细密的尖刺,像是被赤雾浸染过。
“这雾……好像真的能改变东西。”苏晓晓也看到了,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林野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电棍。他想起父亲笔记里的一句话:“异常粒子具有强渗透性,能改变物质的分子结构。”当时他觉得这只是句空话,现在却觉得后背发凉。
自行车棚比他们想象的更隐蔽,藏在两栋楼中间的夹缝里,锈迹斑斑的铁门紧闭着,门轴处缠着厚厚的铁链。赵胖试了试,纹丝不动。
“我来。”林野放下电棍,从包里翻出刚才撬消防通道时用的螺丝刀和锤子,蹲在铁链锁前摆弄起来。他的手指很灵活,螺丝刀在锁眼里转了几下,就听到“咔哒”一声轻响。
“可以啊你!”赵胖惊讶地说,“什么时候学会撬锁的?”
“拆无人机的时候练的。”林野扯断铁链,推开铁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辆生锈的自行车,角落里堆着些废弃的纸箱和塑料布,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先打扫一下。”林野把水箱放在墙角,“赵胖,你把塑料布铺在地上,我们暂时在这里休息。晓晓,你清点一下物资,看看还缺什么。”
赵胖应声开始收拾,苏晓晓拿出纸笔(她随身带着的高考文具),认真地在纸上写着:“矿泉水12瓶,压缩饼干16包,罐头3罐,电池23节,碘伏1瓶,纱布4卷……”
林野靠在铁门上,看着外面越来越浓的赤雾,突然想起父亲临走前的样子。那天他也是这样靠在门边,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金属仪器,说要去北方出差,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
“如果我没回来,就把书架第三层的那个蓝色笔记本收好。”父亲当时是这么说的,语气很严肃,“别给任何人看,包括你妈。”
那个笔记本,他昨天翻出来了,还没来得及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微弱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用什么东西轻敲铁门。
三人瞬间安静下来,赵胖手里的塑料布掉在地上,苏晓晓下意识地往林野身后缩了缩。
敲击声停顿了一下,随即又响起来,这次更清晰了些,还伴随着一个沙哑的声音:“小林?是我。”
是陈叔!
林野的心猛地一跳,立刻拉开铁门。陈叔靠在门框上,脸色惨白,左臂不自然地垂着,袖子被血浸透了,手里还攥着一把生锈的扳手。
“陈叔!你怎么样?”林野赶紧扶住他,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陈叔摆了摆手,喘着粗气说:“别……别管我,那东西……进楼了……”他的视线落在林野胳膊上的纱布上,突然睁大了眼睛,“你们也遇到了?”
林野点点头,扶着他往棚子里走:“先处理伤口。”
苏晓晓立刻放下纸笔,拿出碘伏和镊子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卷起陈叔的袖子——他的胳膊上有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肉翻卷着,里面还嵌着些灰色的绒毛。
“是……是那只大猫?”赵胖结结巴巴地问。
陈叔疼得龇牙咧嘴,摇了摇头:“比那玩意儿大得多……像只……像只熊,浑身都是硬毛,眼睛是绿的……”他喘了口气,“我把它引到地下室了,但门撑不了多久……”
林野的心沉了下去。比变异猫大得多的畸变体?还闯进了楼里?
苏晓晓用镊子夹出绒毛,倒上碘伏时,陈叔疼得浑身一颤,他突然抓住林野的手,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小林,你爸的笔记本……你找到了吗?”
林野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就好。”陈叔松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那里面……有关于这雾的秘密……”
他的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像是某种巨型生物在嘶吼,震得自行车棚的铁皮都在嗡嗡作响。
陈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它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