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娃娃!想救你的马?!立刻!马上!把它给老子弄到船上去!”
那枯瘦船工炸雷般的吼声,裹挟着风雨和不容置疑的急迫,狠狠砸在宋梨被绝望冰封的心湖上!如同投入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激起了沸腾的泡沫!
救追风?!
他……他能救?!
宋梨猛地抬头,被雨水和泪水模糊的视线死死锁住眼前这枯瘦老者!他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见猎心喜的光芒,绝非作伪!那粗糙如树皮的手指按在追风脖颈动脉处时的精准和急切,也绝非寻常船夫!
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在宋梨冰冷绝望的心底猛地蹿起!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这老者是何方神圣,也顾不上怀疑他能否真解这霸道绝伦的“七日追魂散”!这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好!” 宋梨的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她挣扎着从泥水中爬起,不顾浑身的酸痛和冰冷,扑到追风巨大的身躯旁。
追风倒在泥水里,气息微弱如同游丝,血水混合着泥浆不断从它后腿恐怖的伤口涌出,身下己是一片刺目的暗红。它巨大的身躯因失血过多和剧毒侵蚀而冰冷僵硬,沉重得如同山石。
“追风!撑住!我们上船!” 宋梨嘶声喊着,声音带着哭腔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她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抓住追风脖颈上湿滑的鬃毛,拼命向上拖拽!纤细的身体因巨大的力量而绷紧、颤抖,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
追风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喊,巨大的头颅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如同叹息般的呜咽。它似乎想要配合,但剧毒和重伤早己耗尽了它所有的力气,庞大的身躯纹丝不动。
“妈的!磨蹭个屁!” 枯瘦船工看得火起,骂骂咧咧地冲了过来。他虽枯瘦,力气却大得惊人!那双筋肉虬结如同老树根的手臂猛地探出,一手抓住追风的前腿腋下,一手托住它相对完好的前胸腹部,暴喝一声:“起——!”
“嗬!” 一声闷吼,枯瘦船工额角青筋瞬间暴起!那看似弱不禁风的身体里爆发出令人瞠目的恐怖力量!追风沉重的上半身竟被他硬生生地拖离了泥水地面!
宋梨见状,心中狂震!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拼尽全力拖拽着追风的后半身!两人一前一后,一个拖拽,一个拖拽,在泥泞的河滩上,如同蚂蚁搬山般,一步一滑,艰难无比地将追风巨大的、不断滴落血水的身体,朝着岸边那条在汹涌波涛中剧烈起伏的破旧木船挪去!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们。泥浆裹满了宋梨的裤腿和船工枯瘦的小腿。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追风的身体不断下滑,每一次拉扯都让它的伤口涌出更多的鲜血。宋梨的指甲在拖拽中崩裂,鲜血混着泥水,但她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条在风雨中飘摇的木船!
终于,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几乎要虚脱之际,他们将追风沉重的身躯,艰难地挪到了船边!
“推上去!” 船工喘着粗气吼道,声音带着力竭的嘶哑。
两人再次合力,用肩膀死死顶住追风冰冷的腹部,用尽吃奶的力气向上猛推!追风沉重的身躯在粗糙的船帮上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终于被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推上了那条狭小的船舱!
“砰!” 追风巨大的身躯砸在狭窄的船舱底板上,整个小船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血水瞬间在湿漉漉的船板上洇开一大片。
船公动作快如闪电!他根本顾不上喘息,一个箭步蹿上船,对着还站在泥水里的宋梨吼道:“解开缆绳!快!”
宋梨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船公那双在风雨中依旧锐利逼人的眼睛:“我……”
“少废话!” 船公粗暴地打断她,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冷酷,“想救它,就按老子说的做!解缆!然后,你留下!”
留下?!
宋梨如遭雷击!浑身瞬间冰冷!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船公:“前辈!您……您说什么?留下?您要我留下追风一个人走?!”
“一个人?” 船公嗤笑一声,那笑容在雨水中显得格外森然,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船舱里气息奄奄的追风,“老子带它走,是去救命!不是去游山玩水!女娃娃,老子看你也是个有胆气的,实话告诉你!这‘七日追魂散’的毒己经入了心脉!老子拼着毕生所学,也只有不到三成的把握能把它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而且,这法子凶险无比,容不得半点分心!更容不得再带个拖油瓶!”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宋梨苍白狼狈的脸:“你留下!等!三天!三天后,老子若能活着回来,自然会带它来找你!若回不来……”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漠然,“……那就是它的命数!也是你的命数!”
留下?!
等三天?!
宋梨的脑中一片轰鸣!追风身中剧毒,命悬一线!萧呈晏在遥远的行宫,生死不知!她手中攥着那份真假难辨、指向赤焰谷的地图!每一颗都珍贵无比!她怎么能在这里等上三天?!
“不!前辈!求您!” 宋梨扑到船边,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小腿,她死死抓住湿滑的船帮,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和前所未有的卑微,“让我跟您一起去!我绝不拖累您!我可以帮忙!我可以……”
“帮忙?” 船公再次粗暴地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不耐和讥讽,“你帮个屁的忙!你懂岐黄还是懂行船?这黑水河现在是条暴怒的黑龙!老子一个人操船过河都是在阎王殿门口打转!再带上你这个累赘和这匹半死的马?你是嫌我们死得不够快吗?!”
他猛地俯身,那张布满深刻皱纹、被雨水冲刷得如同厉鬼般的脸逼近宋梨,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刺穿她的灵魂,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女娃娃!老子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为何招惹上‘血鸩’这种阴毒玩意儿!更不管你拼了命要往南疆去干什么!”
“老子只知道!”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现在!立刻!解开缆绳!让老子带它走!这是它唯一的生路!也是你唯一的指望!否则——”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船舱里气息越来越微弱的追风,“——它必死无疑!而你,也休想活着离开这黑水渡口!那些闻着血腥味追来的豺狼,可不会给你第二个机会!”
血鸩!
他果然知道血鸩!
宋梨的心狠狠一沉!巨大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船公的话像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剖开了她所有侥幸的幻想!追风……真的只有这一线生机了!而她留下等待,是唯一能保全追风、也是保全自己不被血鸩杀手立刻撕碎的选择!
可是……三天!
萧呈晏等得起三天吗?!
赤焰谷的陷阱……会因为这三天而改变吗?!
巨大的痛苦和抉择如同两座沉重的大山,狠狠压在宋梨的心口,几乎让她窒息!她看着船舱里追风那双半阖的、充满无尽痛苦却又倒映着她身影的乌黑大眼,看着它身下不断蔓延的、刺目的暗红血水……前世今生,这匹马,是她最忠实的伙伴,为她挡过箭,为她搏过命!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死!
“解……解缆……” 宋梨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被生生撕裂的痛楚。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死死抓着船帮的手,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她的手腕。她如同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踉跄着退后一步,颤抖着伸出手,摸向那条系在岸边木桩上、被风雨和河水浸透的、粗糙冰冷的缆绳。
指尖触碰到缆绳那冰冷湿滑的触感,如同触碰到了烧红的烙铁!她猛地缩回手,又再次伸出,如此反复几次,每一次触碰都带来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
“快点!磨蹭什么!等它血流干吗?!” 船公在船上厉声催促,如同催命的符咒。
宋梨猛地闭上眼!两行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汹涌而下!她狠狠一咬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所有的决绝,猛地扯开了那死死系在木桩上的缆绳结扣!
“哗啦——!”
失去了束缚的木船,瞬间被汹涌的浊浪猛地向后推去!船身剧烈地摇晃、打转!
“坐稳了!畜生!” 船公发出一声怪异的呼哨,枯瘦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扑向船尾!他一把抄起沉重的木桨,双臂筋肉瞬间贲张如虬龙!木桨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插入翻腾的浊浪之中!
“嘿——!” 一声炸雷般的暴喝!
小小的木船如同离弦之箭,竟在船公那恐怖的力量和精妙到毫巅的控船技巧下,硬生生抗住了汹涌的浪头,猛地调转船头,如同一条灵活的黑色泥鳅,逆着湍急的水流,朝着对岸那一片被雨幕彻底笼罩的、深不可测的黑暗,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
浊浪滔天,如同无数翻滚的黑龙,疯狂地扑打着脆弱的船体!木船在惊涛骇浪中剧烈地颠簸起伏,时而被抛上浪尖,时而又被狠狠砸入波谷!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暴怒的黑水河彻底撕碎、吞噬!
宋梨孤零零地站在冰冷的河滩泥水里,雨水如同鞭子般抽打着她单薄的身体。她眼睁睁看着那条载着追风的小船,在汹涌的浊浪中瞬间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随时可能覆灭的黑点!船公那枯瘦却如同礁石般稳立的身影,在滔天巨浪的映衬下,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悲壮!
“追风——!!” 宋梨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声音被呼啸的风雨彻底吞没!她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泥水之中!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她的腰际!巨大的痛苦、不舍、担忧和那被迫留下的、如同剜心般的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浊浪翻滚,孤舟搏命。
她留在了原地。
为了伙伴的一线生机,她亲手斩断了自己南行的路,将自己置于这风雨飘摇、强敌环伺的绝境之中,等待一个……渺茫得近乎虚无的“三天”。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苍白失神的脸庞。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泥污和追风鲜血、此刻空空如也的手。
三天……
萧呈晏,你……能等到吗?
追风,你……能活下来吗?
而我……又该如何在这黑水渡口,熬过这步步杀机的三天?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小船消失的方向。那浑浊湍急的河面,吞噬了伙伴的身影,也仿佛吞噬了所有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