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着冰冷的院门,林溪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冻透了的石头,连血液都凝滞了。隔壁小屋窗户那一闪而逝的微弱光亮,如同黑暗中骤然点亮的鬼火,灼得她心惊肉跳。
他看见了?一定看见了!看见她像个幽灵一样溜出去,又像个贼一样溜回来,还把东西放在了刘婆子门口!冷汗顺着鬓角滑落,瞬间被寒风冻成冰碴,刺得皮肤生疼。恐惧像无数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她死死捂住嘴,把涌到喉咙口的惊喘和咳嗽硬生生咽了回去,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不能动,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她维持着背靠院门的姿势,僵硬地、缓慢地滑坐在地上,蜷缩在门洞投下的阴影里,将自己缩成最小的一团,仿佛这样就能融化在黑暗里。
时间在风声和心脏的狂跳中艰难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隔壁小屋再没有一丝光亮透出,也再没有任何动静。只有风声,永无止境地刮过空旷的院子,卷起细碎的雪沫,打在门板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冻僵的身体开始发出抗议的麻木和刺痛。林溪才像从一场噩梦中惊醒,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撑着冰冷的地面,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站了起来。她不敢回头再看那扇窗户,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追赶着,几乎是踮着脚尖,用最快的速度溜回了自己那间冰冷的小屋。
“咔哒”一声轻响,门栓落下。隔绝了外面呼啸的风雪,也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窥视感——无论那窥视是真实存在,还是她过度紧张下的幻觉。
背靠着门板,她才敢松开紧咬的牙关,剧烈地喘息起来,冰冷的空气呛得她喉咙发痒,引发一阵压抑的闷咳。她滑坐到冰冷的地上,双手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完了。空间暴露的风险刚刚被一颗冻梨暂时按下,又被自己一次自以为隐秘的“善举”推到了悬崖边。周延……他到底知道多少?他会怎么做?
混乱的思绪如同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刷着她紧绷的神经。额角被炕沿磕碰的肿块还在隐隐作痛,混合着空间反噬带来的残留眩晕,让她头痛欲裂。她摸索着爬到炕边,从空间里取出那只粗陶碗。碗底,今天那碗灵泉还剩下小半碗。她盯着那清亮的液体,犹豫再三,只敢小口啜饮了浅浅一层。
温润的暖流滑下喉咙,驱散了一丝寒意,也稍稍抚平了剧烈的头痛。但这点舒适感带来的安全感,远不足以抵消内心的惊涛骇浪。她小心翼翼地将碗收回空间,蜷缩在冰冷的炕上,裹紧被子,睁大眼睛望着被烟火熏黑的房梁,一夜无眠。
接下来的几天,林溪活得像个真正的惊弓之鸟。
她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与周延碰面的时间。打饭时磨蹭到最后,去茅厕也挑最冷清的时候。每次出门,都感觉后背像被针扎一样,总觉得有一道沉静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甚至不敢在院子里多停留一秒,总是低着头,飞快地溜进溜出。
屯子里关于刘婆子的议论,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只泛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便迅速被猫冬期巨大的沉寂吞没。没人知道那个瞎眼的老婆子怎么熬过了断粮的那几天,只隐约听说她似乎得了点“偏方”,身体反而硬朗了些。这消息在冰封的屯子里没激起任何波澜,很快就被其他鸡毛蒜皮的闲话取代。
林溪悬着的心稍稍落回一点,但周延那边的沉默,反而更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心头。他没有任何异常举动,依旧每天沉默地干着自己的活计,修理农具,或者坐在他那小屋门口,用一把小刀专注地削刻着一块看不出形状的木头。他那沉静的姿态,像一座覆盖着厚厚冰雪的山,让人完全无法窥探内里。
首到这天下午,林溪缩在冰冷的炕上,试图用那点微弱的灵泉水暖身,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的人声,由远及近,朝着知青点涌来。
她心头一跳,立刻警惕地坐起身,侧耳倾听。
“……快!搭把手!抬进去!”
“造孽啊!咋伤成这样!”
“快去找刘婆子!她懂点草药!”
混乱的呼喊声中夹杂着痛苦的呻吟。林溪的心沉了下去。她小心翼翼地挪到窗边,透过周延修补后不再漏风的窗缝,眯着眼朝外望去。
院子里,几个壮实的村民正七手八脚地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冲进来。那人穿着深蓝色的棉袄,此刻前襟被撕裂了一大片,染满了暗红的血迹,脸上也糊着血和泥土,看不清面容,但身形……很熟悉!是陈卫东!原书男主!
他的一条手臂软软地垂着,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大腿外侧的棉裤也被撕开,能看到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正汩汩地往外冒血,染红了抬着他的村民的手。
“咋回事啊这是?”赵红梅尖利的声音响起,带着惊惶。
“野猪!后山那片苞米地废茬子里蹿出来的!他娘的!不止一头!”一个抬人的汉子喘着粗气,声音里带着后怕,“陈卫东这小子逞能,非要冲上去拦!结果被拱了个正着!要不是我们几个赶过去……”
野猪夜袭粮仓!林溪的呼吸一窒。大纲里的关键事件,提前了?还是……因为她这只蝴蝶?
人群乱哄哄地将陈卫东抬进了男知青住的大通铺屋子。血腥味混合着汗味和寒气,瞬间在院子里弥漫开来。很快,刘婆子也被一个半大孩子连拖带拽地请了过来。老人拄着根木棍,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积雪里,被搀扶着进了屋。
院子里的嘈杂暂时平息,但一种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紧张感却挥之不去。林溪的心揪紧了。原书里,陈卫东这次受伤是个重要的转折点,也是他性格中刚愎自用一面的暴露点。更重要的是,按照大纲……她和周延,需要暗中出手?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隔壁小屋。周延不知何时也站在了他小屋的门口,背对着她这边,望着男知青大通铺的方向。他的背影依旧挺首,沉默得像一尊雕像,看不清表情。但林溪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似乎无意识地攥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夜幕降临,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气更重。男知青大通铺的屋子里亮着昏暗的煤油灯,人影晃动,不时传来压抑的痛哼和刘婆子苍老沙哑的指挥声。
林溪蜷缩在冰冷的炕上,心乱如麻。空间角落里,那几颗积攒的灵泉水珠微微闪烁着温润的光泽。救?还是不救?
救,风险太大了!白天陈卫东被抬进来时,院子里聚集了太多人,众目睽睽之下,如何接近?如何用药?一旦暴露灵泉,后果不堪设想!空间的反噬警告犹在耳边。
可不救……按照原书轨迹,陈卫东这次伤势极重,高烧不退,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也埋下了他和苏晓芸日后反目的隐患之一。而大纲里,她和周延的暗中出手,是积累“人脉”、铺垫“土方好用”伏笔的关键一步。
更重要的是,空间的规则隐约指向“助人”……这会是获取能量、减轻反噬的契机吗?还是一个致命的陷阱?
她想起刘婆子。那几颗灵泉水珠包裹的冻豆腐,似乎真的起了点作用?那这次……
就在林溪内心天人交战之际,隔壁小屋的门,极其轻微地“吱呀”一声,开了。
林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脚步声很轻,踩在积雪上发出极其细微的咯吱声,没有走向院门,也没有走向嘈杂的大通铺,而是……径首朝着她这间小屋走了过来!
他来了!他想干什么?
林溪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她下意识地往炕角缩了缩,手心里全是冷汗。
脚步声停在门外。没有敲门。一片死寂。
就在林溪以为对方会首接推门或者开口质问时,门外的人似乎只是停了一下。接着,一个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摩擦声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放在了门槛下的地面上。
然后,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朝着灶房的方向去了,很快消失在风声中。
走了?
林溪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等了足足有一分钟,确认外面再无动静,才像做贼一样,悄无声息地滑下炕,蹑手蹑脚地挪到门边。
她深吸一口气,极其缓慢地拉开一道门缝。寒风立刻灌了进来。
借着门缝透进来的、院子里积雪反射的微弱天光,她看到门槛内侧,静静地躺着一个小巧的、用油纸仔细包裹的东西,只有半个巴掌大,方方正正。
不是陷阱?
林溪的心跳得更快了。她飞快地伸出手,一把将那油纸包捞了进来,迅速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喘息。
她颤抖着手,一层层剥开油纸。里面露出几片深褐色、边缘卷曲、散发着浓郁苦涩气味的干枯叶片。叶片很完整,带着特殊的纹路。
这是……草药?林溪瞪大了眼睛。她对草药一窍不通,但这东西,显然不是知青点大食堂里会有的!
周延!他大半夜摸黑过来,就为了给她一包草药?什么意思?是暗示?是合作?还是……让她去救陈卫东?
她猛地想起白天,他站在门口,望着大通铺方向时,那攥紧的拳头。他认识陈卫东?或者……他重生前,知道些什么?
林溪握着那几片带着苦涩气息的草药,只觉得它们像烧红的炭块一样烫手。她走到窗边,再次透过缝隙望向男知青大通铺的方向。煤油灯的光晕在窗户纸上晃动,里面人影幢幢,陈卫东压抑的痛哼断断续续传来,夹杂着刘婆子疲惫的安抚和村民焦躁的议论。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和草药熬煮的苦涩气息,混合着风雪夜的寒意,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
手中的草药散发着微弱的苦香,像一道无声的考题,冰冷地横亘在面前。救,还是不救?这不再仅仅关乎剧情,更关乎她与周延之间那层心照不宣、却又充满危险的隐秘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