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角磕在炕沿上的钝痛还在隐隐作祟,混合着空间反噬带来的尖锐余痛和强烈的眩晕,让林溪蜷在冰冷的地面上动弹不得。她紧闭着眼,睫毛因为冷汗和残留的生理性泪水黏在一起,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牵扯着太阳穴的抽动。
门外那沉稳规律的“笃…笃…笃…”声,像敲打在她的神经末梢上。是周延。他在修补那扇漏风的窗户。这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审视感。
他看到自己倒地的狼狈了吗?看到那颗滚落的冻梨了吗?他沉默的举动背后,藏着什么样的猜测?
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空间反噬带来的痛苦余烬,让她西肢百骸都泛起寒意。她强迫自己放缓呼吸,像一截真正的朽木,一动不动地贴着冰冷的地面,只盼着门外的人快点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窒息的敲击声终于停了。脚步声响起,这一次,是向着院子中央移动,然后渐渐远去。
首到确定院子里再无声息,林溪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长长地、颤抖地吐出一口浊气。她挣扎着,用尚在发软的胳膊支撑起身体,额角被炕沿磕碰的地方传来清晰的痛感,伸手一摸,似乎有点肿了,但好在没破皮。
视线还有些许模糊,但己经能看清屋内的轮廓。她踉跄着扑到门边,侧耳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听了片刻,只有风穿过院子的呜咽。她猛地拉开门栓,探出头去。
寒风裹着雪沫子扑面而来。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层薄薄的新雪覆盖着之前的脚印。她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自己小屋的窗户——那扇原本糊着旧报纸、缝隙里总钻冷风的窗户。
此刻,那些明显的缝隙,竟然被一种灰白色的、带着细密纤维的东西严严实实地填塞住了!那东西看起来像是……揉碎的乌拉草?或者某种韧性的草茎?它们被极其细致地、一丝不苟地嵌入了松动的窗框缝隙里,原本“呜呜”作响的风声,竟真的被堵住了大半!
林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下意识地低头,目光扫过自己门前的地面——那颗乌黑的冻梨,不见了。
是被他拿走了?还是……她不敢深想,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首冲上来。周延的举动,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极力维持平静的伪装水面下,激起了隐秘而巨大的涟漪。他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却用行动无声地告诉她:你的秘密,我看见了;你的狼狈,我帮你遮掩了;代价,我收下了(那颗冻梨)。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交换,带着冰冷的默契和巨大的不确定性。
林溪猛地缩回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背靠着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空间反噬的眩晕感和额角的疼痛,在巨大的心理冲击下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她滑坐到冰冷的地上,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不行。不能慌。他既然选择沉默地修补窗户,而不是揭发或质问,至少说明目前没有恶意。或许……他也有自己的秘密需要隐藏?一个寡言到近乎隐形、却有着一手精细木工活的男知青?
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翻腾。屯子那边隐隐约约的争吵声似乎也平息了,不知是闹剧暂时落幕,还是被这越来越大的风雪彻底掩盖。
接下来的几天,林溪彻底“病”倒了。她把自己关在小屋里,除了必要的去院子角落的茅厕,几乎足不出户。赵红梅来看过一次,见她裹着被子缩在炕上,脸色苍白,时不时压抑地咳嗽几声,便也没了耐心,丢下一句“病秧子”就匆匆走了。其他人更是无暇顾及这个存在感本就稀薄的女知青。
林溪乐得如此。她利用这难得的清净,小心地规划着空间里那点可怜的物资。那颗冻梨的代价让她彻底断了短期内再试探空间极限的念头。每日一碗灵泉水,她只敢喝小半碗,勉强驱散一点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虚弱感,剩下的便存在空间里——她不敢再放在碗里,而是用意念小心地将其凝聚成一颗悬浮的水珠,藏在角落。积少成多,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救命。
空间角落里的榛蘑、松塔和那几块冻豆腐,是她猫冬的底气。她每天只取一点点榛蘑,用热水泡开,就着从知青点大食堂打回来的、能照出人影的玉米糊糊咽下去,聊以果腹。松子太显眼,她不敢动。
日子在刻意的沉寂和刺骨的寒冷中缓慢爬行。窗外的风雪似乎永无止歇,屯子彻底被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白色覆盖。真正的猫冬期,降临了。
这天傍晚,风声似乎小了些。林溪裹紧了棉袄,准备去大食堂打点糊糊。推开屋门,一股凝滞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院子里积了厚厚的雪,白茫茫一片。隔壁周延那间小屋的门关着,烟囱里冒着一缕细细的青烟,显然是在烧炕。
她低着头,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院子角落的灶房兼食堂走。刚走到灶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争执声,是赵红梅和一个略显油滑的男声。
“……刘婆子那点口粮,队里不是说了匀给她吗?咋又没了?”是赵红梅的声音,带着不满。
“嗨,红梅姐,你这话说的,”那个油滑的男声是知青里出了名的“包打听”孙志国,“队里是说了,可这大雪封山,粮库那边也紧巴!再说了,刘婆子一个孤老婆子,能吃多少?饿几顿死不了!咱们知青的口粮可都是定量的……”
林溪的脚步顿在门口。刘婆子?记忆里,是屯子西头那个独居的瞎眼老太太,据说儿子早年没了,就靠队里一点救济粮和邻居偶尔的接济过活。这种天气,断粮……
她没进去,转身绕到灶房后面的柴火垛旁,假装弯腰整理柴火。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无非是孙志国在劝赵红梅别多管闲事。
林溪的心沉了沉。她想起空间里那几块硬邦邦的冻豆腐,还有角落里积攒的那几颗小小的灵泉水珠。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刘婆子……是原著里完全没有提及的人物,一个彻底的背景板。帮她,应该不会影响剧情……吧?而且,大纲里似乎提到过,接济孤寡老人,低调积累人脉?
这念头一起,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她不是圣人,但空间的规则隐隐指向“助人”?更重要的是,在这冰天雪地里,一个孤苦无依的老人即将饿死……她无法做到完全漠视。
打回那份稀薄的糊糊,林溪回到自己冰冷的小屋。她坐在炕沿上,盯着土墙上斑驳的印子,内心激烈地斗争着。空间的秘密刚刚被周延撞破一丝端倪,再去接触刘婆子,会不会节外生枝?
最终,对生命消逝的恻隐之心,以及对空间规则那点模糊的试探欲,压倒了顾虑。她决定冒一次险。
夜深了。风雪似乎又大了起来,呜咽着拍打着窗户。知青点的其他屋子都熄了灯,只有风声在空旷的院子里肆虐。林溪侧耳听了很久,确认隔壁周延的屋子也彻底安静下来。
她悄无声息地下了炕,从空间里取出一块冻豆腐。冰冷的硬块握在手里,寒气刺骨。她又用意念小心翼翼地引导出三颗积攒的灵泉水珠——只有绿豆大小,晶莹剔透,散发着微弱的温润气息。她将这三颗水珠滴在冻豆腐上。水珠接触到冰冷的豆腐表面,瞬间凝结成一层薄薄的冰壳,将豆腐包裹起来,隔绝了气息。
她深吸一口气,裹紧棉袄,围巾蒙住大半张脸,轻轻拉开屋门。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她缩着脖子,像一只真正的幽灵,贴着墙根的阴影,蹑手蹑脚地溜出了知青点院子。
屯子里一片死寂,厚厚的积雪吸收了所有声音。只有偶尔几声狗吠从远处传来,很快又被风声淹没。凭着原主的记忆,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屯子西头摸去。
刘婆子家是屯子最边缘的一间低矮泥草房,烟囱里没有一丝烟火气,像一个被遗忘的冰坨。院门只是虚掩着,被积雪顶开了一道缝。林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轻轻推开院门,积雪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呻吟。
院子里同样积满了雪,只有一条被踩得半实的小路通向屋门。她走到那扇破旧的木板门前,犹豫了一下,没有敲门,而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块裹着灵泉冰壳的冻豆腐放在了门槛内侧一个避风的角落里。
做完这一切,她不敢停留,立刻转身,沿着来路飞快地往回溜。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后背被寒风一吹,惊出一层冷汗。
就在她快要溜回知青点院墙拐角时,身后刘婆子那间小屋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门板被挪动的“吱呀”声!
林溪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她猛地停住脚步,屏住呼吸,整个人僵硬地贴在冰冷的土墙上,一动不敢动。风雪声掩盖了大部分动静,但那声“吱呀”却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有人出来了?刘婆子?还是……别人?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铁锈般的腥气。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竖着耳朵,捕捉着风声中任何一丝异响。
过了许久,久到她几乎要冻僵在那里,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只有风,永无止境地刮着。
她这才敢极其缓慢地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刘婆子小屋的方向。黑黢黢的,门缝里透不出一丝光,仿佛刚才那声“吱呀”只是她的幻觉,是风声制造的错觉。
林溪不敢再停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飞快地溜进知青点的院子,反手关上院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呛得她喉咙发痒,却死死捂住嘴不敢咳出声。
额头抵着冰冷的门板,冷汗涔涔而下。她成功了?还是暴露了?那块豆腐……被谁发现了?刚才那声门响……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隔壁周延那间小屋的窗户。那扇窗户,之前也被他用同样的方法细致地修补过缝隙。此刻,那扇窗后面,似乎……有一线极其微弱的光亮,一闪即逝?
是油灯被吹熄了?还是……有人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林溪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了。她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