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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孤注一掷·归墟前的混沌夜

寒冰狱外那场血染的诀别拥抱,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北冥城森严的秩序表面激起短暂而剧烈的涟漪,旋即被更深的黑暗吞没。厉九溟被随后赶到的玄鉴卫强行拖回寒冰狱深处,等待他的将是比酷寒更严酷的惩罚。而庄蘅,在守卫冰冷的目光和无声的驱离中,如同失了魂的偶人,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回到了那艘等候在冰原的小型云舟。

云舟升空,穿透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下方是风雪肆虐、埋葬了所有短暂温存与无尽绝望的北冥,上方是浩瀚无垠、却通向永恒死寂的冰冷虚空。庄蘅蜷缩在狭小的舱室内,素白的鲛绡纱衣上,那被厉九溟鲜血浸透的暗红印记,如同狰狞的烙印,散发着挥之不去的血腥与滚烫的触感记忆。后背被破裂玄甲刺破的伤口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中那片被彻底撕裂的空洞。

她紧紧攥着袖中那几颗幽蓝的鲛珠,指节青白。南溟听潮小筑的“定魂锁灵”禁制如同无形的枷锁,南华上人冰冷审视的神念如同悬顶之剑。归墟之门的开启,进入最后的倒计时。

然而,寒冰狱外那不顾生死的破狱而出,那染血的、绝望的拥抱,如同在濒死灰烬中投入的最后一把烈火!那烈火焚烧的不再仅仅是理智,更是对这不公命运、冷酷枷锁的滔天愤怒!一股从未有过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在她死寂的心湖深处轰然爆发!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只能在绝望中诀别?!

凭什么连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温度都要被剥夺?!

一个疯狂而炽热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毒藤,瞬间缠绕了她的整个心神!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不再是死寂的寒潭,而是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她调动起体内残存的所有逍遥游真气,不顾本源魂力的枯竭和经脉的剧痛,强行冲击着南华上人布下的禁制!并非为了挣脱,而是为了制造一丝微小的、短暂的“波动”!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禁制光晕剧烈震荡!门外守卫的神念瞬间扫来!

庄蘅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因痛苦和强行压抑的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对着门外厉声道:“禀告上人!弟子…道心受北冥阴煞所激,隐有溃散之兆!需即刻寻一‘混沌初开’之气浓郁之地,借其混乱本源之力,强行稳固道心!否则…恐难当归墟之行重任!北冥城西,废弃社稷坛…或可一试!”

她赌!赌南华上人对她这枚即将投入归墟的“棋子”尚有最后一丝“可用”的考量!赌他对“混沌初开”之气能稳固道心这一说法的半信半疑!更赌他对自身禁制的绝对掌控,不认为她能翻出浪花!

死寂。

片刻后,门外传来守卫冰冷的声音:“上人允准。限你子时前归返,不得延误。吾等随行‘护法’。” “护法”二字,带着毫不掩饰的监视意味。

成了!

庄蘅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死死掐住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低声道:“…谢上人。”

子夜将至,北冥城西。

废弃的社稷坛在浓稠的夜色中,如同巨兽盘踞的坟茔。断裂的石柱如同指向幽冥的枯骨,荒草在呜咽的北风中伏倒。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陈年香灰的余烬和一种挥之不去的、源自地脉深处的、混乱而原始的“混沌”气息。

一队扶摇宗弟子,身着月白流云纹劲装,面无表情地分散在祭坛外围,如同冰冷的雕塑。他们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定着祭坛中央那道素白的身影。

庄蘅盘膝坐在主祭台布满裂纹的中央。她双目紧闭,长发披散,在风中狂舞。周身刻意散发出紊乱而狂暴的逍遥游真气波动,时而炽烈如火,时而冰冷如渊,刻意模拟着“道心不稳”的假象。天籁玉箫横在膝前,箫孔中隐隐有混乱的气流嘶鸣。

她在等。

等待一个时机。

一个利用这祭坛残存的地脉混沌之气,制造短暂混乱,屏蔽监视的时机!

时间点滴流逝,如同沙漏走向尽头。子时的界限如同悬颈的铡刀。

就在外围扶摇宗弟子被庄蘅刻意营造的、越来越狂暴紊乱的气息所牵引,神念高度集中在她身上,对祭坛本身地脉的细微变化略有松懈的刹那——

庄蘅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眼底深处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她双手猛地按在身下冰冷粗糙的祭台石面上!体内残存的所有逍遥游真气,连同损耗严重的本源魂力,不顾一切地疯狂注入!目标并非自身,而是脚下这座沟通地脉、曾承载万民愿力的古老祭坛!

“引混沌!开泉眼!”

一声清叱,如同划破夜空的裂帛!

嗡——!!!

整个废弃祭坛猛地一震!地面那些巨大的裂纹瞬间爆发出刺目的、混杂着土黄、暗红与深灰的混沌光芒!一股源自地心深处、狂暴、混乱、充满了原始生命与毁灭气息的能量洪流,如同沉睡的巨龙被惊醒,顺着古老的祭坛脉络,轰然喷涌而出!

轰隆隆——!

祭坛中央,庄蘅身下的位置,坚硬的石面如同水波般剧烈扭曲、塌陷!一个丈许方圆、深不见底的旋涡凭空出现!旋涡并非水流,而是由粘稠如实质、色彩不断变幻扭曲的混沌能量流构成!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无数无形的鞭子,疯狂抽打着周围的空间,发出刺耳的尖啸!混乱的光影扭曲了视线,狂暴的能量流瞬间扰乱了神念的探知!

“不好!稳住她!”外围扶摇宗弟子惊怒交加,试图冲入那狂暴混乱的混沌能量场!

就在这天地变色、混沌能量喷薄而出的混乱风暴中心!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早己蛰伏在阴影中的猎豹,带着一身未愈的伤痛和不顾一切的决绝,猛地从祭坛边缘一根断裂的巨大石柱后冲出!是厉九溟!他显然伤势极重,动作远不如往昔迅捷,甚至带着踉跄,玄色劲装上还残留着寒冰狱带出的冰霜和暗红的血渍!但他眼中燃烧的火焰,却比喷涌的混沌能量更加炽烈!

他无视那足以撕裂普通修士的狂暴能量乱流,无视外围扶摇宗弟子的惊怒吼叫,用尽最后的力量,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扎进了祭坛中央那混沌能量喷涌的漩涡边缘!

“庄蘅——!”

嘶哑的吼声被混沌的尖啸吞没。

厉九溟一把抓住了在能量乱流中身影摇曳的庄蘅!手臂传来的力道,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

庄蘅在他抓住自己的瞬间,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紊乱消失,只剩下同样不顾一切的炽热与决绝!她反手死死扣住他的手腕,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言语,只有焚尽一切的火焰和向死而生的默契!

“下去!”

厉九溟低吼一声,借着混沌能量喷涌的狂暴推力,抱着庄蘅,猛地跃入那深不见底、色彩疯狂扭曲变幻的混沌旋涡!

噗通——!

并非水声,而是如同坠入粘稠胶质般的沉闷声响。

刺骨的混乱能量瞬间将两人吞没!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亿万把钝刀,疯狂撕扯着他们的身体和神魂!皮肤传来被腐蚀的剧痛,骨骼发出呻吟,识海被混乱的意念冲击得几乎崩裂!这里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只有狂暴的、要将一切存在都碾碎、同化为原始混沌的毁灭力量!

然而,就在这毁灭风暴的核心,在这不断塌陷旋转的混沌漩涡底部,一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意顽强地存在着——那是从地心更深处渗出的一缕极其精纯、蕴含微弱生机的“混沌源炁”,如同狂暴海洋深处一口静谧的温泉泉眼。

厉九溟死死抱着庄蘅,凭借着烛龙心法对狂暴能量的最后一丝本能抵抗和钢铁般的意志,艰难地朝着那暖意的源头沉去!庄蘅也紧紧回抱着他,运转坐忘心法,试图在混乱中守住一丝清明的灵台,引导着两人沉向那唯一的生机之地。

终于!

两人重重地跌入那粘稠、温暖、散发着微弱乳白色光晕的“混沌泉眼”之中!

狂暴的撕扯力骤然减轻了许多。粘稠温暖的混沌源炁包裹着身体,如同回归母体,带来一丝奇异的抚慰,暂时隔绝了上方毁灭性能量乱流最首接的冲击。虽然依旧能感受到狂暴能量的余波震荡,但这泉眼之中,竟成了这混沌地狱里唯一的、短暂的避风港。

喘息。剧烈的喘息在狭小的泉眼空间里回荡。

“你…疯了…”庄蘅的声音带着劫后的颤抖和难以置信,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他胸前染血的衣襟。

“你…不也是…”厉九溟喘息着,声音沙哑破碎,手臂却将她箍得更紧。

目光在微弱的光线下再次碰撞。这一次,没有了风雪阻隔,没有了高墙铁律,没有了监视的目光。所有的枷锁,所有的顾忌,所有的恐惧,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焚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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