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赵海成和刘彩云要去城里串亲拜年。
太姥爷提前备下了一份厚礼，准备让儿子带去。吃早饭的时候，那两口子还迟迟没有过来。太姥爷心情不悦，指使赵海英去叫。
赵海英在门外咳嗽一声，说：哥哥嫂子，咱爹要发压岁钱了。然后笑着跑了回来。
刘彩云掀开门帘走了出来，脸上勉强装出一副笑容。太姥姥愣了一下，刚要问话，院门开了，赵海成从外面跑了进来。
你去哪儿了？太姥爷倒背着手，厉声问着赵海成。
我，我去找白枫了。赵海成觉出气氛不对，小声地说。
大过年的，不在家老实待着，还去外面野？太姥爷的旱烟杆打了过来，又在半路停下，首哆嗦。
太姥姥抬起胳膊迎住，小声地说：快消消气，大过年的。
太姥爷手一抖，烟杆落在了太姥姥的手里。太姥爷狠狠地瞪了一眼赵海成，坐在椅子上，呼呼地喘气。
刘彩云赶紧过来，给太姥爷倒了一杯茶，说：爹，你别跟他生气，我们俩没事，你放心吧。说完，刘彩云焦急地给赵海成使了个眼色。
赵海成扭过脸去，装作没看见。刘彩云只好走到他身边，又用哀求的目光瞅了瞅赵海成。两个人这才一起来到父母面前，给他们拜年。
吃过饭，刘彩云钻进棚子里。太姥爷叫住赵海成，又嘱咐了几句。赵海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上车抖了下鞭子走了。
此时，路上的积雪还没有化净，马车走得并不快。刘彩云撩开棚帘，想和赵海成说说话，可是他头也不回。刘彩云轻轻地叹口气，缓缓地放下了棚帘。
走了几里地，马车上了滦河大坝边的土道。滦河里的冰仍旧冻着，在阳光下泛着亮光，一望无际地漫向远方。走着走着，赵海成突然变得异常兴奋，从车上站起身，把鞭子在半空抽出脆响。刘彩云掀开一角棚帘，望着赵海成孩子一般的神情，捂住嘴笑了。
在迁安西关城门口，几个治安军正在盘查过往的人。一个士兵拦住赵海成的车，用枪杆子挑开帘子望了望，向赵海成摊开手掌说：大过年的，给点酒钱。赵海成推开他的胳膊，横着眼睛说：没有。对方竟然蔫了，挥手让他们过去。
刘家院外，赵海成的大舅子刘彩生和女工乔香己经候在那里。看到赵海成赶车过来，刘彩生跑回屋里叫人。乔香用力地挥手，欢笑着朝车子跑过来。刘彩云听到外面熟悉的声音，挑起棚帘，也朝乔香摆手。
大车刚停下，乔香便焦急地掀开了棚帘。她小心地扶着刘彩云下了车，然后满面春风地向他们拜年。彩云微笑着从怀里掏出钱塞给乔香，又和她贴身抱了抱。
这时，刘福良夫妇和儿子也出来了。刘彩云和赵海成并在一起，弯腰给父母拜年问好。之后，一个伙计把马车送去后院。刘福良笑呵呵地拉着赵海成在前面走，刘彩云搂住母亲的胳膊跟在后面。
吃过午饭，刘彩云牵着母亲的手到后屋聊天。刘彩生约妹夫打麻将，赵海成却去找陈武了。
陈武的门前贴着春联，一边挂着一只红灯笼。陈武的女儿月季穿着一身新棉衣，正在院子里玩。赵海成拎着礼物一出现，孩子就笑着跑过来给叔叔拜年。赵海成抱起月季，在她的脑门上亲了一口，又往她的口袋里塞了压岁钱。
陈武和妻子梁淑娴高高兴兴地从屋里迎了出来。哥儿俩拱手互致问候，一起进了客厅。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梁淑娴端来了果盘。
陈武说：兄弟，你可有日子没来了。
赵海成说：最近心里压抑，懒得出门啊。
陈武笑了笑，故意说：新婚燕尔，你是舍不得出门吧。
赵海成叹了口气，说：谁稀罕这个新婚燕尔？
陈武给赵海成倒了一杯茶水，说：弟妹温柔贤惠，你呀，就知足吧。
赵海成说：我倒希望她既不温柔也不贤惠，那样我就可以远走他乡，了无牵绊。
陈武笑着说：想的倒美，你这个大孝子，能扛的过你家老爷子吗？
赵海成说：要是不成亲的话，我早去参加共产党的部队了。
陈武赶紧瞅了瞅屋外，压低嗓音说：兄弟，小心隔墙有耳??????
聊到天黑，赵海成起身告辞了。
街道两边点亮一串又一串灯笼，在地上映出清冷的光圈。鞭炮声此起彼伏，喧闹了这个北方的小城。
赵海成心中升起一股悲哀，冲撞着热血沸腾的胸膛。
路过县政府大院，赵海成被两个人拦住了。
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问他：兄弟，这里是县政府吗？
赵海成看了看他，嗯了一声。
那个汉子道了声谢，与身后光脑壳的瘦小男人向对面走去。赵海成还没出胡同，突然觉得地面发生了震动。政府后院传来一声爆炸，火光刹那间冲向云霄。
赵海成望着那里，心里一阵痛快。
这时，刚才向他问路的两个人跑了过来。街口出现一些士兵，噼里啪啦地开着枪。两个人到了赵海成近前，要转向另一条胡同。
赵海成提醒道：那是一条死胡同，往左边走。
他们拐了过去，很快不见了身影。
几个治安军撵过来，围住了赵海成。带头的问：嘿，那两个人上哪边去了？
赵海成低下头，装作害怕的样子，用胳膊肘往右指了指。士兵们向那边跑去，继续开着枪。
刘家门口，一群人正在向远处张望。
刘福良问：海成，那边出啥事了？
赵海成笑呵呵地说：马三平的衙门失火了，好事，好事。
刘彩云走到赵海成身边，脸色苍白地问：这半天你干啥去了？没事吧？
赵海成说：我能有啥事？咱可是良民，都进屋吧。说着话，他们一起回了家。
到了客厅，赵海成见桌子上的菜都被盘子扣着，便问：你们还没吃饭吧？刘彩生点点头说：你这个新姑爷不到，我们都得候着啊。赵海成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让你们久等了。刘福良冲下人一挥手说：快去热热，我们爷儿俩得好好喝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