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成回到家的时候，天己经黑了。梨木桌上点了一盏煤油灯，闪着幽幽的光。太姥爷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不说话。太姥姥和老闺女赵海英偎依在炕头，小声地说着体己话。赵海成掀开一角门帘往里看了看，转身要去别的屋。太姥爷突然咳嗽一声，喝道：进来。赵海成一吐舌头，低着头走到他的跟前。灯光中，太姥爷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闪着亮。赵海成垂手站在太姥爷对面，低下头。
干啥去了？太姥爷沉下脸说。
找一行人去了。赵海成小声地说。
老大不小的，还西处乱逛，这时候才回来，成何体统！太姥爷的音量大了起来，用力拍了一下椅子把。炕上的两个女人受了惊吓，立刻分开了。太姥姥下了炕，赵海英蜷缩在被垛边。太姥爷继续呵斥着儿子：酒坊里人手不够，你也不想着去帮忙，越发不像话了！赵海成轻轻抬起头，说：爹，我也有正事。太姥爷指着儿子吼道：我让你说话了吗？啊？太姥姥站在赵海成背后，轻轻掐了儿子一下。赵海成不再言语，规规矩矩地杵在那里。
过了一阵，太姥姥见太姥爷的火气消了，问儿子：海成，早就饿了吧？
赵海成应道：嗯，都前胸贴后胸了。
太姥爷一扬手，冲太姥姥说：去，把饭给他热热。
填饱肚子，赵海成抹着油嘴说：今儿个这伙食还不赖，是不是来客人了？
太姥爷瞪了一眼儿子，脸上露出笑容说：前晌，城里刘福良掌柜的来了。
赵海成说：刘掌柜的又来订酒吗？
太姥爷点着了烟袋锅，使劲吧嗒几口，说：还有比酒更重要的事呢，和你有关系。
赵海成一惊，问：和我啥关系？
太姥爷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赵海成上前坐下了。太姥爷说：刘掌柜的相中你了，打算把闺女许给你。什么？赵海成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瞪大眼睛说：你说的是那个刘彩云？太姥爷一脸沉着，点了点头。
我不愿意。赵海成双手插进袄袖里，倔强地扭过头去，呼呼地喘气。
太姥爷手里的烟杆晃了一下，又马上严肃地说：刘家姑娘贤德明理，是个好孩子，要能娶到她，可是你一辈子的福分。
赵海成脸色青紫地说：爹，你不能这样。
太姥爷说：你都十八了，也该找个人拴着你了。
赵海成说：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不想成亲呢。
太姥爷往后仰着头，眯上眼睛，狠狠地吸了一口玉石烟嘴，吐出一缕烟去，然后大声地说：不行，这事由不得你任性。
赵海成抢前一步，还想分辩。太姥爷举起长烟杆，晃了又晃。太姥姥赶紧把儿子往后推了一把，摆手让他先出去。
赵海成一天没在家，是去见了一些人。
伪政府县长马三平到迁安任职不久，为了搜刮民脂民膏，实行了更为严厉地苛政。在原来的杂税基础上，又新推出了田房契税、屠宰税、猪牙税、干鲜果牙税、木牙税等十七种捐税，税率由千分比骤增为百分比，范围由县城蔓延到了乡村。饱受战乱的迁安民众，再次受到如此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怨声载道。进步人士组织了一个民众会，发动穷人们联合起来。今天，赵海成参加了民众会的活动，为数日后的示威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