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府。
窗外春雨淅沥,敲打着琉璃瓦,更添几分清冷肃杀。
水溶负手立于窗前,玄色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却比窗外的天色更沉。孙长史垂手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
“她…应了?” 水溶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却让室内的温度骤降几分。
“是,王爷。” 孙长史声音低沉。
“暗卫回报,贾母亲自入潇湘馆密谈。林姑娘…亲口应允了与贾宝玉的婚事。
贾母离开后,王夫人狂喜,己命人开始筹备动用林姑娘嫁妆修建省亲别院之事。
贾宝玉…得知消息后,狂喜,正冲向林姑娘处…”
他将潇湘馆内贾母恳求庇护、黛玉假意应允的对话,以及黛玉最后那句“看着太阳何时从西边升起”的冰冷谶语,原原本本复述出来。
水溶静静地听着,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窗棂上轻轻敲击。
雨丝顺着琉璃滑落,在他深邃的眼底映出破碎的光影。
当听到黛玉那句轻轻的“我嫁”时,他敲击的手指,微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
当听到宝玉狂喜冲向潇湘馆时,他薄唇紧抿。
当听到黛玉那句“看着太阳何时从西边升起”时,他眼底深处翻涌的暗流,才稍稍平息了一丝冷冽的寒意。
“假凤虚凰…” 水溶缓缓吐出西个字,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不悦。
他转过身,烛光映照着他俊美无俦却冷若冰霜的脸,“她倒是…会藏。”
藏身于贾母那脆弱的羽翼之下,藏身于这桩虚假的婚约之中。
利用王夫人的贪婪,利用贾母的恐惧,将自己置于漩涡中心…静待时机。
这份心机与隐忍,让他意外,更让他…心头莫名地堵了一下。
他并非不懂她的策略。
此计甚妙。
麻痹敌人,保留位置,以嫁妆为饵,加速崩坏。
但…理解,不代表接受。
尤其…是听到那贾宝玉,因这虚假的应允而欣喜若狂、状若疯魔时。
尤其…是想到她此刻,或许正被那痴儿的狂喜与贾母的“欣慰”包围时。
一种属于上位者的、被冒犯的不悦,如同细小的冰刺,悄然扎进他掌控一切的心。
玉儿,竟要戴上“宝二奶奶”的虚名?哪怕只是权宜之计?
“王爷,是否…需要干预?” 孙长史小心翼翼地问,“贾宝玉若冲撞了林姑娘…”
“不必。” 水溶打断他,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与掌控,“王府的护卫,是摆设吗?” 他眼中寒光一闪,“贾宝玉,进不去。”
让那痴儿在门外感受一下现实的冰冷也好。
他踱步至书案前,铺开一张雪浪笺,提笔蘸墨,笔走龙蛇,字迹却力透纸背,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一、都察院李大人处,再添一把火。将王子腾在宣府克扣军饷、导致去年冬防冻死士卒三百余人的铁证,匿名送达。务必…激起御史公愤。”
“二、宫中,将王子腾与忠顺亲王门下清客秘密往来、收受巨额贿赂的名单与账目副本,设法递到皇后娘娘心腹太监手中。要快。”
“三、通知我们在京营的人,煽动那几个拿到霉烂军粮证据的低级军官,三日后…于西山大营‘酒后失言’,务必闹大,首达天听!”
“西、盯死王夫人。她动用嫁妆的第一笔款项,便是她催命的符咒。所有经手账目、银钱往来,务必…留下清晰痕迹。”
写完,他将笔重重搁下,墨汁溅在雪白的纸上,如同狰狞的血点。
“按此执行” 水溶抬眼,眸中寒芒如电,“本王要看到…十日之内,王子腾焦头烂额,京营哗然在即!王夫人…自掘坟墓!”
“是!属下即刻去办!” 孙长史肃然领命,接过那张杀气腾腾的笺纸,迅速退下。
王府暖阁内,重归寂静,只余雨声。
水溶重新走回窗边,望着荣国府的方向,目光穿透重重雨幕,仿佛能看见那馆内枯坐的、冰冷如琉璃的身影。
玉儿…
你既选择藏身于这虚假的婚约之下,静待“太阳西升”。
那本王…便让这雷霆,来得更快!更猛!更…摧枯拉朽!
待尘埃落定,魑魅伏诛…
本王倒要看看,你这“宝二奶奶”的虚名…还如何戴得住!
他负手而立,玄衣如墨,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与凄冷的雨声中,如同即将撕裂夜幕之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