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那一声从焦黑药泥深处传来的、微不可闻却清晰刺耳的碎裂声,如同丧钟的初鸣,狠狠敲在老萨莫紧绷的神经上!紧接着,那道在药泥表面龟裂开的细长裂缝,如同恶魔咧开的狞笑!一股纯粹到令人心悸的、腐败泥土与铁锈混合的“山心血”异香,如同挣脱牢笼的毒蛇,猛地从裂缝中逸散出来!
这香气如此微弱,却带着一种剥离了所有杂质后的、本源的、致命的诱惑力!它穿透了木屋浓烈的药味和血腥汗臭,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扩散!
老萨莫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枯槁的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一片死灰!她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如同淬毒的箭矢,死死钉向那扇紧闭的厚重木门!
门外,死寂。
浓墨般的夜色吞噬了一切声响,连神树林的呜咽风声都仿佛被冻结。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
“噗…噗…”
几声极其轻微、如同鬼火燃起般的细微声响,穿透了厚重的门板,清晰地钻入屋内两人的耳中!
孟云归瘫在矮床上,身体因剧痛的余波而无法控制地颤抖。手腕处那团焦黑药泥传来的灼热感和裂缝逸散的异香,混合着老萨莫那惊怖欲绝的神情和门外诡异的声响,瞬间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绷紧了最后一根弦!她挣扎着扭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望向门口!
就在木门外侧,距离门槛不足一尺的、潮湿泥泞的地面上——
三点!
五点!
七点!
幽绿色的、冰冷的光点,如同被血腥唤醒的食尸鬼之眼,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接连亮起!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在黑暗中缓缓移动、聚拢,最终在木门前汇成一小片幽幽的、不断明灭闪烁的磷火之网!
绿火!
它们真的来了!循着那裂缝中逸散的、最纯净的“山心血”异香而来!如同最精准的死亡信标!
“嗬…” 孟云归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恐惧扼住的抽气,身体因极度的惊骇而瞬间僵硬!
“晚了…” 老萨莫嘶哑的声音如同砂轮摩擦,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绝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她浑浊的目光从门口那片幽绿磷火上移开,猛地转向矮床上因恐惧而僵首的孟云归!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冷酷或专注,而是一种混合着悲悯、疯狂和孤注一掷的炽热!
“丫头!” 老萨莫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垂死野兽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硬生生撕扯出来,“岩公的路…我接着走!这‘菌咒’的根…今天必须拔掉!是生是死…看山神开不开眼!”
话音未落,她枯瘦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她不再看门口那片不断迫近的幽绿磷火,而是猛地扑向墙角那堆守林人遗弃的杂物!沾满泥污和锈迹的杂物被她粗暴地掀开,露出下面一个半埋在泥土里的、毫不起眼的、用老竹筒制成的容器!竹筒口用蜂蜡和某种黑泥死死封着!
老萨莫如同捧着圣物般,极其郑重地捧起那个竹筒。她枯槁的手指颤抖着,却异常迅速地刮掉封口的蜂蜡和黑泥,拔开塞子!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浓郁、更加霸道、更加令人灵魂震颤的奇异浓香——那陈年沉香的醇厚、腐殖质的腥甜、熟透野果的糜烂甘美、深入骨髓的陈年之鲜——如同被囚禁了千百年的魔神,猛地从竹筒中喷薄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木屋!甚至盖过了门外“绿火”带来的阴寒和手腕裂缝逸散的异香!
这浓香是如此强大,如此具有侵略性!孟云归只觉得自己的意识瞬间被这香气攫住,拖入一片由极致美味构筑的、光怪陆离的幻境!无数珍馐佳肴、无数极致味觉体验的记忆碎片疯狂闪现!然而,这幻境的核心,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散发着腐朽与死亡气息的黑暗旋涡!
“不——!” 残存的理智在心底发出尖利的嘶吼!这是陷阱!是比“地髓汤”更恐怖的诱惑!是“山心血”本源的召唤!
然而,老萨莫浑浊的眼底却燃烧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狂热!她枯槁的手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将竹筒倾斜!一小撮深褐色、如同凝固污血般的、形态扭曲的菌干碎块,混合着竹筒内粘稠如蜜的深色浆液,被倾倒出来,落入她早己准备好的、盛放着最后一点滚烫药泥残渣的粗陶碗中!
“滋啦——!”
如同滚油泼入冰水!一股更加浓烈、更加诡异的混合气息轰然炸开!霸道浓香、刺鼻药味、硫磺辛辣、劣酒辛烈…所有气息疯狂冲突、融合、质变!形成一股令人作呕又令人迷醉的、足以让灵魂崩解的恐怖风暴!
老萨莫看也不看,枯瘦的手指首接插入那粘稠滚烫、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混合物中!滚烫的温度瞬间灼伤了她的皮肤,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她却浑然不觉,如同感受不到痛苦!她飞快地搅动着,让菌干碎块、粘稠浆液和滚烫的药泥残渣彻底混合!
然后,在孟云归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老萨莫猛地转身!那只沾满了滚烫、粘稠、如同地狱熔岩般混合物的枯手,带着一股同归于尽般的狠厉,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按在了孟云归右腕那团焦黑药泥的裂缝之上!
“啊——!!!”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超越了之前所有痛苦总和的终极剧痛,如同宇宙大爆炸般在孟云归的手腕处轰然炸开!那感觉,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淬毒的钢针,被一只无形巨手,顺着那道裂缝,狠狠地捅进了她的血脉深处!又仿佛滚烫的岩浆混合着最污秽的毒液,被强行灌入了她的骨髓!
这一次,连堵嘴的木棍都失去了意义!孟云归的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撕裂灵魂的惨嚎!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向上弹起近尺高,又重重砸落!全身的骨骼肌肉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前的世界瞬间变成一片刺目的血红,随即被无边的黑暗吞噬!意识如同脆弱的琉璃,在这灭顶的痛苦冲击下,彻底粉碎!
就在孟云归的意识被剧痛彻底湮灭的刹那——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巨锤砸在朽木上,猛地从厚重的木门方向传来!
紧闭的木门剧烈地震颤!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门外那片幽绿色的磷火之网,仿佛受到了那竹筒本源浓香和老萨莫“熔岩”药泥的双重刺激,骤然爆发出刺眼的幽光!光芒穿透门板的缝隙,在昏暗的木屋内投下扭曲晃动的鬼影!
“吱嘎——!”
腐朽的门栓终于断裂!
厚重的木门被一股无形的、带着刺骨阴寒的巨力猛地撞开!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浓重的、混合着腐叶、苔藓和死亡气息的寒意,瞬间涌入!一同涌入的,是那片骤然暴涨、如同鬼潮般汹涌扑来的——幽绿色的、冰冷的、无声咆哮的磷火之网!
“来啊——!”老萨莫背对着门口,枯瘦的身体却如同钉在地上!她那只死死按在孟云归手腕“裂缝”上的滚烫枯手,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浑浊的眼底燃烧着疯狂与决绝,喉咙里迸发出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如同诅咒又如同祷祝的咆哮!
她猛地将另一只手中那个倾倒出菌干碎块后、依旧残留着浓烈本源气息的空竹筒,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门口那片汹涌扑来的幽绿磷火——狠狠地砸了过去!
“砰!”
竹筒砸在门槛上,碎裂开来!最后一点粘稠如蜜的深色浆液和浓烈到化不开的“山心血”本源异香,如同引爆的炸弹,瞬间在门口弥漫开来!
扑向孟云归手腕的幽绿磷火之网,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群,动作猛地一滞!随即,在一种近乎贪婪的疯狂驱动下,猛地调转方向,舍弃了近在咫尺的目标,如同汹涌的绿色潮水,朝着门口那散发着更浓郁、更纯粹本源气息的碎裂竹筒和浆液——疯狂地席卷、吞噬而去!
无数幽绿的光点瞬间将门槛处淹没!疯狂地闪烁、泯灭!一股更加刺骨的阴寒和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伴随着细微的、如同无数冰针摩擦的“滋滋”声,在门发开来!
就在这幽绿磷火被短暂引开的电光火石之间——
老萨莫那只按在孟云归手腕裂缝上的滚烫枯手,爆发出最后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炽热力量!那混合着“山心血”本源碎块、滚烫药泥和毁灭气息的“熔岩”,被她以蛮力狠狠地向裂缝深处压去!一股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本源力量的洪流,如同开闸的岩浆,瞬间冲垮了孟云归最后的意识防线!
“呃——!”孟云归的身体最后一次剧烈地弹起,随即如同被抽掉所有骨头的皮囊,软软地瘫倒在矮床上,彻底失去了所有声息。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熄灭。
而老萨莫,在完成这最后一按之后,身体猛地一僵!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浑浊的、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门口那片被幽绿磷火疯狂吞噬的区域,又看了一眼矮床上如同死去的孟云归和她手腕上那团依旧散发着恐怖热力与异香的焦黑混合物。
她那枯槁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又似乎只是痛苦地抽搐。
然后,她那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量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沿着矮床的边缘,滑倒在地。枯瘦的手从孟云归滚烫的手腕上无力地滑落,砸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她倒在那里,花白的头发散乱地粘在汗湿的额角,浑浊的眼睛半睁着,望着屋顶茅草缝隙中透入的、惨淡的微光。胸口不再起伏。
门口,幽绿的磷火依旧在疯狂闪烁、吞噬着竹筒的残骸和浆液,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滋滋”声。那刺骨的阴寒与恐怖的腐败气息弥漫开来。
木屋内,一片死寂。
只有火塘里最后一点余烬,散发着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红光,映照着矮床上孟云归苍白如纸、生死不知的脸,和她手腕上那团焦黑、滚烫、裂缝中隐隐透出不祥暗红光泽的“熔岩”药泥。
以及,地上老萨莫那具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的、如同枯树根般的冰冷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