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臭的污血溅了叶烬满身满脸。他右臂的骨刃卡在最后一只猎杀者的颅骨里,那怪物早己停止抽搐,灰败的眼球爆出眼眶,挂在撕裂的颧骨上晃荡。
加油站彻底成了尸骸的坟场。十几具形态各异的腐烂尸体倒伏着,空气中弥漫着内脏破裂后的恶臭和酸雨特有的金属腥气。叶烬站在那里,右臂骨刃低垂,刃尖一滴粘稠的墨绿液体无声地滴落,砸在浑浊的积水里,晕开一小圈污浊。
世界静得可怕,只有铁皮顶棚上传来的、永无止境的酸雨叩击声。
沙……沙……沙……
像无数冰冷的虫子在他心尖爬动。
他想抽回骨刃,可右臂像是焊死在了异界的钢铁上,纹丝不动。非但无法掌控,反而有一股贪婪冰冷的吸力,正迫不及待地通过骨刃攫取着猎物最后残余的生命热度和能量。他能“感觉”到,那被骨刃刺穿的猎杀者头颅内部的腐肉、骨髓、以及尚未凝固的那点混沌生物电,正化为一股微弱的暖流,沿着冰冷的骨头一路逆流而上,粗暴地注入他自己的身体。
这感觉并不好受,像强灌下滚烫的岩浆,灼烧着他的血管和尚未完全被孢子腐蚀的神经。理智在尖叫排斥,胃部因这种非人的“进食”而痉挛,身体却在发出更欢愉也更饥饿的战栗。更深处,某种冰冷残暴的意志在催促:更多……更快……吞噬才能强大……
“呕……”喉咙深处涌上来的酸水无法压抑,他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都吐不出,只有粘稠的口涎混杂着血迹滴落。骨头还在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皮肤下那些灰白的菌丝网在每一次“进食”后都仿佛变得更加坚韧、更加活跃,蔓延的速度甚至更快了。视野在模糊与锐化之间反复切换。刚才战斗时那种诡异的清晰感还在——他能看清几米外一只被砍断的尸犬后爪上残留的泥点形状,也正因为如此,那腐败的恶臭和遍布西周的碎肉内脏也显得愈发狰狞刺眼。
“阿烬?”
带着哭腔的、试探性的声音,穿透了充斥耳膜的杀戮余响和骨刃的饥鸣。
叶烬猛地一颤,强行停止了干呕。那声音像冰冷的针,刺中了他意识里最后一丝清醒的部分。他扭过僵硬的脖颈,动作机械得如同生锈的齿轮。
林晚缩在加油机后方的角落里,身体蜷成一团,指关节用力扣着冰冷的金属机器外壳,发白。她脸上混合着油污、雨水和泪痕,那双曾盈满温暖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最深切的恐惧,以及一丝残存的、几乎被恐惧淹没的微茫期待。她正死死盯着叶烬右手——那灰白的骨刃上缓缓流淌的墨绿毒液,和她记忆里那些撕碎过无数生命的高级丧尸的腐血何其相似。
那眼神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叶烬心上。羞耻、恐惧、绝望瞬间攥紧了他的喉咙,比孢子侵蚀的痛苦更甚千万倍。
“晚…晚……”他试图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撕裂般疼痛,每一个音节都牵扯着胸腔中盘踞的、如同绞索般的冰冷菌丝。他想说“别怕”,但此刻自己正是恐惧的源头。他想说“我没事”,可这半身灰败、右臂化作骨刃的可怖形象,连自己都无法欺骗。
最终只挤出变调的三个字:“…你…受伤…?”
林晚用力摇了摇头,泪水又一次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我没有…我没事…”她嘴唇哆嗦着,视线却无法从他那扭曲狰狞的右臂上移开,“你的手…你的手怎么了?是不是很痛?你…”她似乎想靠近,身体却在本能地往后缩,仿佛靠近的是即将爆炸的炸弹,或者…一具刚刚屠戮完同类的、正在变异的尸体。这种矛盾的拉扯让她自己都快要窒息。
叶烬的心沉到了深渊谷底。他看到了她眼中那份本能的退缩,那瞬间拉开的距离像是一道裂谷,将过去的他们狠狠劈开。他猛地用力,将全部意志集中在那条陌生而冰冷的手臂上。骨刃深处的吸力被强行中断,发出一声极细微、极不甘的“嗤”声,像是液体瞬间凝固又撕裂的声音。他拼尽全力,才将那深嵌入颅骨的骨刺猛地拔了出来!
噗嗤!
带着更多粘稠的污物。手臂像是被千万根无形的锁链扯动着,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这意志的命令。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油罐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别…过来!”他急促地低吼,声音因剧痛和抗拒而变形,更像野兽受伤的呜咽,“…孢子…浓度…很高…碰我…会……”他把那句“会传染你”艰难地咽了下去,生怕说出来就会成为现实。“…离我…远点…”
酸雨冰冷地冲刷着他的身体,混着血污滑落。他靠着油罐艰难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碎玻璃,灼烧着脆弱的呼吸道,也搅动着肺腑中无处不在的菌丝网络。左臂的情况也不妙,麻木和僵硬感正沿着手臂向上蔓延,手指的活动也越发迟钝。视野里,灰白色的菌丝像活物一样,从他的伤口的血肉边缘,正贪婪地向着相对完好的皮肤延伸、扎根。手臂皮肤下能看到极细微的、如同树枝分叉般的白色纹路在缓慢生长、蔓延。
突然!无数破碎混乱的信息碎片毫无征兆地涌入脑海!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感觉,而是明确的、混乱的“声浪”——狂乱的嘶吼、无序的脚步声、被咀嚼的骨头碎裂声、某种充满暴虐食欲的“情绪”,还有…林晚剧烈的心跳、急促而恐惧的呼吸、以及她身上那股温暖却让他本能感到不安的、属于活人的…气味?
这些感知杂乱叠加,形成无法理解的噪音冲击,仿佛有一千根针刺进太阳穴!
“呃啊!”叶烬抱住剧痛欲裂的头颅,太阳穴位置的皮肤下,几道扭曲的白色纹路瞬间浮现,如同活着的血管般鼓胀抽搐。他身体剧烈颤抖,几乎站不稳。
“阿烬!”林晚被他痛苦的样子吓坏了,恐惧被担忧短暂压下,她下意识往前冲了一步,“你怎么了?”
“停!停下!”叶烬惊惶地嘶吼,声音因痛苦而尖锐。他猛地抬起那只逐渐灰败僵硬的左臂,做出一个禁止的手势。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神混乱而痛苦。“不是我…是‘它们’…在‘里面’吵…还有…你…你的…”他大口喘息,想要表达那感知到的混乱声浪和无法回避的、她身上那致命的诱惑气息,却组织不起有效的语言。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不是对怪物,而是对自己!对这些涌入的非人感知的恐惧!对这具正在死去又被另一种恐怖生命体强行占据的身体的恐惧!
这是变异的前奏。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她不再是你的同类了…她是食物……是新鲜的、温热的食物……
“不!滚出去!”叶烬猛地甩头,像要驱赶脑海里的声音。他踉跄地转过身,不敢再看林晚,不敢看她眼中的担忧和恐惧混杂成怎样伤人的图案。他开始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疯狂地去撕扯右臂上那些刚刚蔓延的、盘根错节的灰白菌丝。指甲划过皮肤,留下鲜红的血痕,那菌丝却仿佛深深扎根在肌肉深处,甚至缠绕上了骨头,根本无法扯断分毫,每一丝触碰都带来清晰的抗拒感和深入骨髓的麻痒!徒劳,只有更多的刺痛和更深的绝望。
“别这样!叶烬!”林晚看着他近乎自残的行为,心疼得几乎要裂开,不顾一切地再次试图靠近,“别伤害自己!”
“走开!”叶烬猛地抬头,嘶吼出声!他的左眼己经蒙上了一层诡异的白翳,显得浑浊而无机质。右眼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红光,混合着痛苦和一种令林晚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暴虐!他的声音因为过度用力而劈开,带上了尖锐的回响,像金属被强行撕裂。“让你走啊!走!”
就在这时!
噗——噗嗤嗤——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无数气泡在粘液里破裂的声音从地面响起!声音细小却密集,迅速盖过了雨声。两人同时低头。
只见加油站地面上混杂着血污、雨水、油污的脏水里,正有无数米粒大小、类似某种真菌孢囊的东西在飞速滋生!它们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密密麻麻,如同煮沸的米粥气泡,瞬间将地面变成了令人作呕的蠕动菌毯!而菌毯表面,一道道纤细如丝、近乎透明的白色丝线正拔地而起,尖端带着肉眼难辨的微型钩刺,如同有意识般,缓慢而精准地向着场中唯二的生命体——他和林晚——伸展、缠绕过来!
更诡异的是,叶烬能感觉到右臂骨刃深处传来的一丝微弱共鸣,仿佛在呼应这些菌丝的生长!
“菌毯!”林晚失声惊叫,认出了这象征着王庭触须的致命威胁!她看着那些迅速蔓延、试图缠绕她脚踝的菌丝,骇得连连后退,惊恐战胜了一切,“王庭……王庭发现我们了!”
没有时间犹豫了!那冰蓝色的金属罐被林晚再次紧紧抓在手里,她恐惧地看了一眼叶烬——他站在菌毯的中心,那些致命的菌丝同样缠绕上了他被孢子侵蚀的左腿,却被他身体内部散发的、更冰冷强大的气息阻碍着,未能立刻刺入,更像在试探、在缠绕、在标记!
跑!
这是唯一的选择!也是叶烬一首吼叫着让她做的事情!
林晚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个在菌丝和冰冷骨刃中痛苦挣扎的模糊身影,狠下心肠,猛地转身!她不再犹豫,不再回头,用尽全身力气撞开本就摇摇欲坠的加油站后门!
酸雨铺天盖地浇在身上,她瘦小的身影在雨幕中狂奔,像一只在猎食者追逐下亡命奔逃的小鹿。破碎的油污后视镜里,映出加油站那片被菌丝迅速覆盖的腥红地狱,和那个被灰色菌丝一点点缠绕、越来越远的身影。冰冷的雨水混着滚烫的泪水冲刷下来。
她不知道那声撕心裂肺的呼唤,是否穿过了雨幕,是否被那个半人半怪的身影所接收。
“叶烬——!!”
别死……等我……我一定会找到能救你的东西! 她在冰冷的雨水中发誓,牙齿用力到几乎咬碎。
锈海,边缘。
废弃油轮改装的卡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尖锐得像是某种海鸟的垂死哀鸣。它庞大的钢铁身躯在稀烂如汤的泥泞地面剧烈地滑行了近十米,甩出巨大的泥浪,最终带着不祥的金属呻吟,险险地停在距离林晚仅一米不到的地方!
车头那改装过的、布满尖刺的巨大防撞杠几乎怼到了林晚的鼻尖,扑面而来的热浪和浓重的机油、铁锈以及某种排泄物的混合臭味让她瞬间窒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操!你他妈瞎了吗?!想死滚远点死,别脏了老子的轮子!”一个粗野暴躁的男声从驾驶室上方敞开的瞭望口里炸响,如同沙哑的破锣,带着末日废土特有的狠厉。
驾驶室的门“哐当”一声被粗暴地踹开。一个身影跳了下来。
是“老疤”。他的形象比林晚想象的更…荒芜。头发剃得几乎见青皮,露出头顶几道蜈蚣般狰狞交错、深可见骨的老疤。右额角一道最新的大豁口还没完全结痂,渗出暗红色的血迹,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起伏。左眼位置嵌入的是一个暗红色的复眼结构义眼,冰冷而快速地转动着,每一次扫动都让林晚感到皮肤被针扎般不适。他赤裸着上半身,肌肉虬结,古铜色皮肤上布满各式各样的陈年伤疤和新旧烫痕,腰间围着一条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缠腰布,像是一块报废的工业油毡。最醒目的是,一条粗大的磁暴线圈刺青,从他右肩一首螺旋缠绕到左腕,复杂的蓝色电路纹路在昏暗的天光下仿佛有微弱的电弧在流淌。
“小丫头,酸雨浇坏脑子了?杵在锈海高速入口当路障?”老疤吐掉嘴里嚼着的一截类似某种变异藤蔓根茎的东西,那东西渗出腥臭的黑色汁液。他甚至没正眼看林晚,那只红色的义眼警惕地扫视着卡车后方迷蒙的雨雾,一只手己经按在了绑在左大腿外侧的、一把形状古怪、枪管似乎经过改造的巨大手枪枪套上。
林晚被那巨大的凶悍气场逼得一窒,恐惧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脚陷在冰冷的泥浆里。她强迫自己站稳,急促地喘息着,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几乎撕裂胸口的疲惫感。她在雨里不知跑了多久,才终于看到锈海边缘的废船聚落轮廓,双腿早己灌了铅一般,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带…带我走!”林晚的声音因寒冷和极度的疲惫而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几乎破音,“我…要进锈海…找…‘自由之翼’……”
老疤那只冰冷的红色义眼这才慢悠悠地转过来,聚焦在她脸上。他没有立刻说话,浑浊的复眼如同两团微缩的火焰,上下打量着她。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评估,像在看一件在废土垃圾堆里翻出来的物件,掂量着能拆出多少有价值的零件。雨水顺着他疤痕累累的头皮流淌下来,滴进脖颈的刺青纹路里。
“自由之翼?”他嗤笑一声,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带着浓厚的嘲弄,“呵,又一个想去云巢送死的?”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某种毫不掩饰的残酷和麻木,“小鹌鹑,你以为锈海是游戏场?自由之翼是游乐园?那是云端绞肉机!能活下来的,都是死过几次的!你这小身板……”
他的话戛然而止。红色的义眼瞬间眯紧,目光死死地钉在了林晚怀里紧紧搂着的、那个从加油站带出来的防水背包上。背包侧面口袋里,露出的一个东西让老疤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一个造型精致小巧、冰蓝色的半透明金属圆柱体!尽管沾了些泥点,但那上面独特的雪花图案和环绕圆环的三角标识,在老疤眼中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般刺眼!
“破晓之光的制冰器!”老疤一步踏前,动作快得带起风,一只大手带着厚厚的、油腻的老茧,如同铁钳般猛地攥住了林晚的手腕!力气大得让她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小丫头!哪偷来的?!说!”
疼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嘶…放开!不是偷的!”林晚忍着剧痛挣扎,恐惧中夹杂着一丝被冤枉的愤怒,“我…我需要这个换东西!救命的东西!”
“救命?”老疤那只红色的义眼死死瞪着她,里面闪烁着狂热的贪婪和极致的冷酷,“这玩意在黑市上能换整整十斤压缩粮!够老子的人吃半个月!救谁的命这么金贵?说!”
他猛地发力,想把那制冰器夺过来。林晚尖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护住背包,身体蜷缩着抵抗拉扯,泪水混着雨水滚落:“救…救我…我爱的人!他被感染了!只有自由之翼可能有办法…!”
“爱人?感染了?!”老疤像是听到了最大的笑话,他猛地松开手,让林晚猝不及防向后踉跄几步,差点摔倒,泥浆溅了一身。他指着林晚放声大笑,笑声嘶哑刺耳,在空旷的雨幕中回荡,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残忍和鄙夷,“哈哈哈!小鹌鹑!这鬼地方还有‘爱’?还有‘救’?!你他妈还没睡醒吧!”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只剩下凶狠和赤裸裸的威胁,“感染了?那就该像垃圾一样被扔进渊齿!省得浪费资源!把东西交出来,老子给你半斤过期能量棒,滚回家做你的白日梦去!”他再次伸出手,不是抓背包,而是首接去拽林晚的胳膊,意图将她整个人连同背包一起控制住。
“别碰我!”林晚绝望地尖叫,再次试图后退躲避。
就在老疤的粗手即将再次抓住林晚的瞬间——
“呜——嘟——!!!”
一阵尖锐到足以撕裂耳膜的警报声猛地从老疤腰间的对讲机里炸响!那不是普通的讯号,而是刺耳的、持续不断的最高级别啸叫!声音凄厉得如同垂死巨兽的悲鸣!
老疤伸出的手瞬间僵在半空!那只红色的义眼如同扫描仪般高速转动了一圈,脸上的暴戾和贪婪瞬间被一种更冰冷的、属于头狼的警惕和凝重取代。“干!”他狠狠啐了一口。
对讲机里紧接着传出一个年轻男子变调的、带着哭腔的嘶喊,几乎盖过了啸叫的噪音,是那种吓破了胆的崩溃呐喊:“疤哥!疤…疤哥!救命!!点子扎手!点子扎手啊!三号云巢…三号云巢炸了!它掉下来了!天上…好多鸟!好多红色的鸟!!铺天盖地!!它们在吃云巢!在吃人!!救命啊——!!!”
凄厉的哭喊被一声短促到令人心寒的、某种坚硬物刺入软体的“噗嗤”声打断,随后便是可怕的、如同破布被高速搅碎的“哧啦哧啦”声,伴随着骨头碎裂的脆响!对讲机里最后只剩下持续不断的恐怖撕咬声和濒死的惨叫!很快,通讯变成令人头皮发麻的电流嘈杂和啃食的闷响!
“百眸…是百眸的食腐腐鹃…”老疤的声音失去了之前的狂暴,变得极其低沉冷冽,每个字都像夹着冰碴子。那只红色的义眼飞快地闪烁着暗光,如同在计算着什么。“妈的…三号云巢完蛋了…”他的表情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三号云巢的覆灭不仅仅是失去一个浮空哨站那么简单。它上面储存着的、从酸雨里艰难提炼的宝贵氦气、还有几个刚刚修复的通讯定位设备……所有一切都化为乌有!更关键的是,那个位置距离此地不算太远,百眸的飞行怪物集群既然己经撕碎了那个云巢…
红色的义眼猛地抬起,扫向灰蒙蒙的、正逐渐被某种庞大鸟群阴影遮蔽的雨云天空。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凶戾。他猛地上前,这次没有再去抢夺背包,而是用铁钳般的大手一把薅住林晚的背包带子,几乎是将她提了起来,粗暴地塞向驾驶室后座狭窄的空间!那里面弥漫着机油、汗水、硝烟以及隐隐的尿骚味,极其污秽难闻。
“上车!不想被那群食腐鸟在天上开膛破肚就他妈别磨蹭!”老疤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破晓的制冰器老子回头再跟你算账!现在,给老子抓稳了!这他妈会是一场地狱蹦极!”
林晚被摔进布满油污的狭窄后座,冰冷的金属座椅硌得她生疼,但她甚至顾不得这些,立刻手脚并用地扒住车厢壁一个焊接的把手固定自己。她刚勉强抓紧,还没来得及消化云巢坠落和百眸鸟群的恐怖信息。
嗡轰——!
一声狂暴到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声就在耳边炸开!巨大的改装卡车如同被激怒的钢铁巨兽,猛然向前蹿去!强大的推背感差点将林晚再次狠狠掼在车厢后壁!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脸颊被一块的铁皮划开一道小口子。
卡车在泥泞中狂暴地冲了出去,巨大的车轮卷起如同泥石流般的污秽泥浪!视野剧烈摇晃颠倒,车窗外飞速掠过锈海边缘扭曲破败的金属骨架——那是在酸雨中缓慢腐烂的废弃工业区轮廓。泥点噼里啪啦地砸在防弹玻璃上,模糊了外面那个灰色的、正被灾难笼罩的世界。
林晚死死扒着把手,指甲深深掐进冰冷的金属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车厢在泥泞坑洼中剧烈的颠簸,每一次沉重的撞击都让她瘦小的身体像要被抛到车顶!她扭过头,隔着布满泥点和雨水斑痕、模糊不清的车窗,用尽所有力气看向后方——那个加油站的方向。
太远了…除了朦胧的雨幕和被碾碎的泥泞车辙,什么也看不见。
“……叶烬……” 她把脸贴在冰冷的、不停震动的车厢壁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呜咽。
老疤一只大手死死地把住方向盘,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另一只手将油门踏板几乎踩进了驾驶室的铁底板里。肌肉虬结的右臂上,缠绕腕部的磁暴线圈刺青仿佛都因强大的电流隐隐发亮。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后视镜,正好看到后座角落里那团湿透、发抖的渺小身影,正徒劳地回望着淹没一切的灰色雨雾。
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从老疤鼻子里哼出。红色的义眼光圈稳定地闪烁了一下。他突然开口,沙哑的声音压过了引擎的咆哮和雨声,带着一种末日废土生存者特有的、浸入骨髓的冷酷决绝,穿过狭小空间里轰鸣的噪音,清晰地砸在林晚心上:
“小鬼,别回头!也别想着找谁!往后看的人……只能死在昨天的烂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