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夫人的公开“站队”,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将南造芸子那咄咄逼人的气焰,给压了下去。
整个宴会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两位来自日本的、同样权势滔天的女人之间,存在着某种深刻的矛盾。
而那位神秘美丽的林浣云小姐,则成了这场博弈中,一个关键的、引人注目的砝码。
南造芸子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但她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冰冷的、公式化的微笑。
她知道,在伊藤夫人这只老狐狸面前,任何情绪化的表现,都是一种示弱。
她转身,端起一杯红酒,走向了另一群日本军官,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林薇知道,自己赢得了暂时的喘息之机。
但她也清楚,这只会让南造芸子对她的怀疑和杀意,变得更加浓烈。
今晚的这场“假面舞会”,还远远没有结束。
就在这时,悠扬的华尔兹舞曲,再次响起。
舞会的主人,丁默邨,在一群商人的簇拥下,满面春风地,走到了林薇的面前。
他抚着自己那因为喝了酒而微微泛红的脸,对着林薇,做出了一个标准的、邀请跳舞的绅士礼节。
“美丽的林小姐,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能与您共舞一曲?”
他的声音,充满了磁性。
那双总是隐藏在圆框眼镜后面的、精明的眼睛,此刻,却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种属于雄性动物的、赤裸裸的占有欲。
林薇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受宠若惊的、带着几分羞涩的微笑。
“能与丁部长共舞,是浣云的荣幸。”
她优雅地,将自己那戴着白丝手套的纤纤玉手,轻轻地,搭在了丁默邨那只肥厚的手掌上。
两人滑入舞池。
丁默邨的舞技,出人意料地好。
他的舞步,沉稳而有力,充满了掌控感。
他搂着林薇那纤细的腰肢,几乎是将她半个身子,都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一边跳着,一边将嘴唇,凑到林薇的耳边,用一种自以为很迷人的、低沉的嗓音,说道:
“林小姐,你就像一朵带刺的、最娇艳的红蔷薇。
让人,忍不住,想要将你采撷,将你……占有。”
那温热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林薇的耳廓上,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但她没有躲闪。
她只是微微侧过头,拉开了一丝距离,脸上露出了一个天真而又无辜的表情。
“丁部长真会说笑。
浣云只是一介女流,哪里比得上您这样的国家栋梁。
您才是这上海滩,真正的擎天之柱呢。”
丁默邨被她这番话,捧得心花怒放,哈哈大笑起来。
他搂着林薇的手臂,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
就在这时,林薇的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色的身影,也滑入了舞池。
是南造芸子。
她邀请的舞伴,是一位身材高大、神情冷峻的日本陆军少佐。
她的舞步,同样精准而有力,充满了军人的节奏感。
她没有看林薇,而是和她的舞伴,专注地跳着。
但她的每一次旋转,每一次滑步,都像经过了最精密的计算,总是不偏不倚地,出现在林薇和丁默邨的周围。
一场无声的、在刀锋上进行的“三人华尔兹”,就此上演。
林薇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两头猛兽同时盯上的猎物。
身前,是丁默邨那充满了欲望和试探的、令人窒息的怀抱。
身边,是南造芸子那如同鬼魅般、如影随形的监视和压迫。
她必须在两者之间,维持着一个极其脆弱的、危险的平衡。
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表情,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必须经过最精准的计算。
“林小姐,”丁默邨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听说,你在法国的时候,有很多追求者?
像你这样出色的女性,想必,眼光一定很高吧?”
他这是在试探她的感情状况,也是在为自己下一步的“进攻”,做铺垫。
“丁部长您又取笑我了。”林薇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红晕,
“浣云一心向学,哪有时间,去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家父在世时也常教导我,女子的归宿,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一个,能真正保护自己、让自己仰望的英雄。”
她一边说着,一边“不经意”地,用一种充满了崇拜的眼神,看了一眼丁默邨。
这记“马屁”,拍得丁默邨浑身舒泰,骨头都轻了几两。
他正准备乘胜追击,说一些更露骨的话。
突然,南造芸子和她的舞伴,一个急促的旋转,正好“不小心”地,撞在了他们的身上。
“啊,真是抱歉,丁部长,林小姐。”
南造芸子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歉意。
她看着林薇,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小丑般的对手。
“舞池太小,人又太多。林小姐初来乍到,恐怕还不太适应,我们上海滩,这种‘热情’的社交方式吧?”
她特意在“热情”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充满了双关的嘲讽。
这,是一次赤裸裸的挑衅。
她在用这种方式,向林薇宣示着自己的“主权”,也在提醒丁默邨,谁才是这里,真正说了算的人。
林薇没有生气。
她只是对着南造芸子,露出了一个甜美而又无辜的微笑。
“南造小姐说的是。
不过,我倒是觉得,舞池,和人生一样。
有时候,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突如其来的‘碰撞’,和一些不请自来的‘客人’,才会变得,更加的精彩,不是吗?”
南造芸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人,嘴上功夫,竟然如此的犀利。
......
就在两人之间,火药味越来越浓的时候。
一曲终了。
音乐,缓缓停下。
林薇优雅地,从丁默邨的怀里,抽身而出,对着他,行了一个屈膝礼。
“多谢丁部长的邀请,浣云……有些累了,想去那边,休息一下。”
她没有再给丁默邨和南造芸子任何纠缠的机会,转身,便朝着角落里一个无人的沙发走去。
她知道,这场“华尔兹”,她守住了自己的阵地。
但她也知道,这只是开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