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得化不开的夜,沉沉压在北武林盟的屋脊之上。风在重檐斗拱间呜呜咽咽,如同无数冤魂的低语,钻入每一道缝隙。这座象征着江湖至高权威的堡垒,此刻在黑暗中蛰伏,像一头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巨兽。唯有高处盟主书房那扇小小的窗棂,透出一豆昏黄摇曳的光,固执地撕破这沉重的墨色。
云知意蛰伏在书房对面一座废弃观星楼的阴影里,像一片没有重量的枯叶,紧贴着冰冷斑驳的砖墙。她身上是盟中最低等杂役的灰布短打,毫不起眼,脸上覆着易容药膏,掩去了原本清绝的轮廓,只留下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冰的星辰,死死锁住对面那扇窗。
窗纸上,清晰地映出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那人只是静静站在书案前,影子便投出一种渊渟岳峙的压迫感,仿佛整座武林盟的重量都压在他肩上,而他依旧从容。北武林盟主,谢临渊。
也是她云家满门七十三口血案,最终指向的、最可疑的那把刀。
袖中,她的手指无声地蜷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痛楚奇异地将胸腔里翻腾的仇恨与灼热强行压下,只余一片冰冷的死寂。她需要绝对的冷静,如同打磨一件最精密的机簧。
时间在紧绷的神经上缓慢爬行。终于,那窗内的身影动了。灯烛被吹熄,书房瞬间被黑暗吞没。紧接着,是门轴轻微转动的吱呀声,在死寂的夜里清晰得刺耳。脚步声由近及远,沉稳地消失在回廊尽头。
云知意没有立刻动。她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又在阴影里默数了整整一百息,确认那脚步声彻底消失,确认周遭再无一丝活人的气息。只有风掠过空荡庭院的呜咽。
动了。
她的身影轻盈得如同鬼魅,足尖在高低错落的屋瓦上几点,如履平地,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几个起落,人己悄无声息地落在书房紧闭的门外。她没有去碰那扇门,指尖一翻,一枚细如牛毛的乌金探针滑入指间,闪电般刺入门上锁孔。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机械转动声响起,锁舌无声弹开。
门被推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她闪身而入,反手又将门无声合拢。动作行云流水,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书房内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一种冷冽的、属于谢临渊的独特气息,像雪后初晴的山林松针。黑暗浓稠,但云知意早己适应。她的目光精准地扫过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堆叠如山的卷宗、墙边沉重的兵器架,最后落在那面巨大的、嵌着整块青玉的屏风之后。
那里,便是盟主存放最重要卷宗的暗格所在。
她无声潜行至屏风前,指尖拂过冰凉细腻的青玉表面。没有多余的动作,她屈指,在屏风底座一处不起眼的雕花上,以特定的节奏和力道,叩击了七下。
嗒,嗒嗒,嗒嗒嗒嗒。
轻微的机括声在屏风内部响起,如同沉睡的野兽被唤醒。屏风底座悄然滑开,露出一个半尺见方的暗格。里面整齐码放着几卷用玄色锦缎包裹的卷宗,透着一股森严的机密感。
云知意的心跳,在胸腔里重重擂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强行压下那股几乎要破腔而出的悸动。就是这些了!记载着当年那场震惊江湖、却又被迅速压下的“云溪血案”真相的卷宗!
她伸出手,指尖因极致的克制而微微颤抖,就要触碰到那冰冷的锦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