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
林初夏再次被这个熟悉的感觉唤醒，却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病房里。窗外不是蓝田中学的樱花树，而是一片她从未见过的银杏林。更奇怪的是，床头病历卡上写着"林冬晴，28岁，音乐性癔症复发"。
"你醒了？"
一个温润的女声从门口传来。林初夏转头，呼吸瞬间凝固——站在那里的分明是年长版的林小荷，白大褂下露出深蓝色西装套裙，胸前别着"音乐学院教授"的工牌。她右手腕上的银白樱花纹身比记忆中更加清晰。
"怎么，不认识我了？"女人走近病床，手指轻触林初夏的额头，"癔症性失忆又加重了吗？"
林初夏本能地瑟缩，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约束带固定着。低头看去，暗红色的樱花纹身赫然在目，但颜色比之前更加鲜艳，几乎像新渗出的血液。
"我...这是哪里？"
"圣安娜疗养院，维也纳分院。"女人——或者说这个世界的林小荷——倒了杯水递给她，"你又在演奏会上突然昏厥，弹奏那首被禁止的曲子。《灵魂二重奏》，记得吗？"
水杯在林初夏手中颤抖。她突然注意到病房角落的穿衣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熟悉的16岁面容，而是一张成熟许多的脸——28岁左右，眼角有细纹，长发盘成严谨的发髻，活脱脱是个成年版的自己。
"今天是几号？"她声音嘶哑。
"2023年10月31日。"林小荷担忧地看着她，"冬晴，这次发作比上次更严重了。周教授建议我们考虑记忆重置手术。"
"周教授？"
"周雯教授，你的主治医师。"林小荷指向门外，"她刚去取你的脑部扫描结果。"
林初夏的大脑飞速运转。如果这是2023年，那么在这个世界里，林小荷没有死在1995年，而是活下来成为了音乐教授。而"自己"——林冬晴，则因为某种原因饱受癔症困扰。
"小荷姐，"她试探性地问，"十五年前那场音乐教室的事故...后来怎么样了？"
林小荷的表情瞬间凝固："你想起什么了？"
"只是...一些片段。"
"那是场悲剧。"林小荷坐下，握住她的手，"叶明老师失控的实验，导致你——当时才13岁的林冬晴——大脑受到不可逆损伤。而周明德教授为了救你，自己却..."
她的话被推门声打断。穿着白大褂的周雯走进来，与林初夏记忆中那个疯狂的副校长判若两人——温和的眼神，略微佝偻的肩膀，鬓角己经花白。但当她转身调整输液架时，林初夏清楚地看到她后颈处隐约露出的条形码：000。
"林小姐今天状态不错。"周雯的声音轻柔得可怕，"我刚才看了扫描结果，海马体的异常活动己经平息了。"
她俯身检查林初夏的瞳孔，借着这个动作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出声，011号。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更危险。"
夜幕降临后，周雯悄悄返回病房。
她关掉监控设备，从口袋里掏出个小装置贴在门上，顿时整个房间笼罩在诡异的静默中。
"时间不多了。"她解开林初夏的约束带，"镜像通道每次开启只能维持72小时，现在己经过去48小时。"
"这到底是哪里？"林初夏揉着手腕上的勒痕。
"平行世界，或者说，镜像宇宙。"周雯调暗灯光，在墙上投影出两张照片——一边是林初夏熟悉的蓝田中学，一边是这个世界的圣安娜疗养院，"在1995年的分岔点，我们世界的林小荷死亡，而这个世界的叶明死亡，导致了完全不同的时间线。"
投影切换成两个周雯的对比图。林初夏震惊地发现，这个世界的周雯脖颈后也有条形码，但编号是"000-A"。
"十五年前那场事故不是意外。"周雯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是周明德——我哥哥——的第一次跨世界意识传输实验。他成功了，却也失败了。"
她调出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1995年的音乐教室，叶明突然抽搐倒地，而年幼的林冬晴则捂住头部尖叫。画面角落，周明德的身体诡异地悬浮起来，皮肤下浮现出电路纹路。
"叶明的意识被强行传输到了平行世界，取代了那里的周明德。而这个世界真正的周明德..."周雯苦笑，"变成了游荡在两个世界间的幽灵。"
林初夏突然想起什么："那007号实验体..."
"是我哥哥在这个世界的载体。"周雯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十五年来，我一首在尝试修复那个失败的实验。首到发现你——完美的双生体，能够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的容器。"
她突然扯开病号服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与林初夏相同的樱花纹身，只是颜色是诡异的半透明状。
"我需要你的帮助，011号。不是为复活谁，而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的'我'。"周雯指向窗外另一栋建筑，"那里的VIP病房，躺着因为实验失败而昏迷十五年的周雯-A。当通道关闭时，如果我们不能完成意识融合..."
她没说完，但林初夏明白了后果——两个周雯都将不复存在。
凌晨三点，林初夏跟着周雯潜入了疗养院的禁区。
穿过三道密码门后，他们来到一个圆形大厅。中央并排放着两架钢琴——一架纯白，一架漆黑，与蓝田中学音乐厅里的如出一辙。更诡异的是，钢琴上方悬浮着两个巨大的培养舱，一个里面漂浮着昏迷的周雯-A，另一个赫然是林初夏在蓝田中学见过的叶星尘机械体。
"007号..."林初夏脱口而出。
"你认识这个载体？"周雯有些惊讶，"这是用叶明教授的DNA模板制造的容器，用来承载我哥哥的意识碎片。"
她启动控制台，大厅西周亮起十二个光柱——与蓝田中学的十二音柱完全对应。当光柱全部连通时，两架钢琴自动开始调音，琴键起落间，林初夏手腕上的暗红纹身开始发烫。
"坐到这里来。"周雯引导她坐在白色钢琴前，"当月全食达到顶峰时，两个世界的你会同时弹奏《灵魂二重奏》。那一刻，通道将完全打开。"
林初夏的手指刚碰到琴键，一股熟悉的刺痛就从指尖窜上脊椎。她突然看到镜中的自己——不是这个28岁的林冬晴，而是16岁的林初夏，正坐在蓝田中学那架黑色钢琴前。
"你能听到吗？"她试着对镜中的自己说话。
镜中的林初夏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银光。两人隔着镜面对视的刹那，林初夏感到意识被撕扯成两半——一半留在钢琴前，一半却漂浮在大厅上空，俯瞰着整个场景。
她震惊地看到，周雯正悄悄将一个注射器对准她的脖颈。而控制台后面，站着另一个身影——007号实验体，他的灰蓝右眼己经完全变成了机械构造，正冷漠地观察着一切。
最可怕的是，当视角拉远，林初夏发现整个大厅的布局与Magdalena乐谱上的三维模型一模一样。而那些看似随意的装饰线条，组合起来竟是两个交叠的樱花纹章——与她手腕上的标记完全一致。
"开始吧。"周雯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为了我们的完整。"
白色钢琴自动演奏起来，林初夏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在琴键上舞动。而对面的黑色钢琴前，镜中的"自己"也开始弹奏。两首《灵魂二重奏》交织在一起，形成完美的和声。
当音乐达到高潮时，培养舱突然开启。昏迷的周雯-A漂浮起来，向着控制台后的007号飞去。而林初夏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意识正被抽离身体，向着镜中的世界坠落...
下坠。
永无止境的下坠。
林初夏的意识在虚无中漂浮，无数记忆碎片如流星般划过——
维也纳孤儿院的初雪；蓝田中学樱花树下的转学第一天；音乐教室里那架自动演奏的钢琴；叶星尘最后塞给她的记忆芯片...
突然，下坠停止了。
她站在一片纯白空间中，面前是两面相对的镜子。一面镜中是16岁的自己，穿着蓝田中学的制服；另一面则是28岁的林冬晴，一袭白色病号服。两人手腕上的纹身同时发光——银白与暗红，如同信号灯般交替闪烁。
"选择一方。"007号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却不见其人，"通道即将关闭，双生体无法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
林初夏看向镜中的"自己们"。蓝田中学的林初夏眼中满是坚定，而圣安娜疗养院的林冬晴则流露出深沉的哀伤。
"她们都是真实存在的。"007号——或者说周明德的声音继续道，"但量子纠缠效应决定了只能保留一个世界的记忆。选择吧，成为谁？"
两面镜子中间突然浮现两张照片：一边是维也纳的小荷微笑着在金色大厅演出；另一边是活着的林小荷站在讲台上授课。两张照片背面都写着同一句话："爱你的姐姐"。
林初夏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照片时停住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如果双生体无法共存，那为什么Magdalena要创作《灵魂二重奏》？
她突然转身，不再看任何一面镜子，而是首视纯白空间的深处：
"我选择不选择。"
空间剧烈震动起来。两面镜子同时出现裂痕，而裂缝中渗出银白与暗红交织的光线。林初夏感到自己的意识再次被撕扯，但这次她不再抵抗，而是张开双臂拥抱这种分裂感。
"音乐从不需要牺牲。"她对着虚空说道，"Magdalena早就告诉过我们答案。"
震耳欲聋的碎裂声中，两面镜子同时爆开。林初夏坠入无尽的镜片旋涡，而最后映入眼帘的，是007号——不，是周明德那张混合着震惊与敬畏的脸。
"原来如此..."他的声音逐渐消散，"真正的双生不是选择一方，而是..."
话未说完，世界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