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雾墙”的重压笼罩下来。对于刘毅,这感觉如同被抛入了粘稠的深水。他赖以解析混乱的拓扑感知——那曾经能将无序转化为清晰路径的思维触角——此刻变得无比沉重。感知世界被罩上了一层厚重的、不断搅动的毛玻璃。信息流的节点模糊变形,能量逸散的轨迹如同醉汉的涂鸦。原本能覆盖平台及外围的区域,如今被死死压缩在周身数米的逼仄空间,每一次勉力延伸都像是在浓雾中摸索电线,伴随着电流窜过大脑皮层般的刺痛。娜塔莎的情况同样糟糕。失去对远端信号的捕捉和环境的整体感知,如同被蒙上了一只眼睛,赋予“矢量标记”所需的精准坐标点和动能强度估算变得极其困难。她感觉自己在凭模糊的感觉投掷飞镖,每一次出手都充满了不确定的恐慌。
“结盟!”
瓦伦丁的低吼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近乎凝滞的空气。他猛地双手从失去信息的控制台上收回,十指狠狠掐住自己的太阳穴。周身那原本微弱、几近溃散的幽蓝微光纹路骤然亮起,如同在濒临崩溃的边缘被强行注入一股生命力。纹路不再是模糊的晕染,而是变得凝实、锐利、如同燃烧的电路图瞬间铺满他的皮肤表面!精神力被毫无保留地榨取出来,全部贯注于维系、强化这条摇摇欲坠的精神生命线——“缔盟”。
链接瞬间被强化!
如同冰冷的氧气被强行注入濒死者的肺部。一股清晰的、带有强制性的力量感,顺着无形的通道轰然涌入刘毅、娜塔莎和伊万(勉强支撑的伊万)的意识核心:
伊万的链接感最为首观。本己痛苦不堪、濒临枯竭的重力场,在剧烈波动了一下后,猛地再次凝聚!虽然范围依旧无法扩大,但那股沉重、粘稠的迟滞力量陡然变得更加凝练,仿佛无形的沼泽泥潭被注入了胶水。每一次沉重的呼吸带动肌肉收缩时,这股链接传递的“增幅”如同支架般强行支撑着他撕裂的身体,让痛苦稍微退后,迟滞主教的残像和冲锋的精英守卫的动作得以在更远的半秒距离生效。代价是他的每一次力量释放,链接都更深地烙印进他的神经,如同注入强效兴奋剂后更深沉的空虚。
娜塔莎紧蹙的眉梢略微一松。那层“信号雾墙”带来的模糊干扰被链接强行撑开了一道缝隙,一个清晰无比的目标坐标点瞬间在她意识中显现(瓦伦丁共享的判断)。她无需再费力感知定位,只需凝聚意志,按照链接传递的精准参数释放“矢量标记”!赋予动能的方向、力量的大小都变得更加稳定可控。一束原本可能擦着刘毅肩膀飞过的炽热碎片(被爆炸掀飞的金属)被赋予一个精确的向上和侧推力,呼啸着改变轨迹,深深嵌入头顶的钢梁。
刘毅则感到一股冰冷刺骨的清醒强行刺入他被迷雾困扰的感知。瓦伦丁的意志充当了一个临时的、强力的信号过滤器/放大器。透过这面“滤网”,“信号雾墙”的迷雾被艰难地穿透部分。他能够勉强锁定那个戴着头盔、正跪在地上维持干扰的炮灰能力者的轮廓位置(一个模糊但稳定的干扰源点),更重要的是,他能更清楚地捕捉到高速移动的主教本体与大量虚幻残像之间的关键差异点——是肌肉瞬间爆发时地面受压产生的细微能量反馈流向?还是高速移动下空气扰流的一丝微妙不同?这些细节在瓦伦丁的“链接精算”辅助下被放大、组合,形成对主教下一瞬攻击轨迹或位置落点的预判!“左前方!真身佯攻!”刘毅的嘶喊几乎是随着首觉在脑海中成型的瞬间就脱口而出。
在“缔盟”的强力支撑下,三人如同重新校准的精密零件,再次在狂风暴雨中建立起脆弱的防御圈。
伊万的重力场凝滞如同无形的泥潭,尽管主教和精英守卫的速度依旧恐怖,但他们冲击的锋芒每一次进入重力区域都会被强行拖慢半拍甚至一拍。冲在最前的一名精英守卫甚至因为骤然减缓的速度和脚下诡异变向的重力拉扯,重心不稳向前扑倒,被旁边娜塔莎及时施加在另一块飞溅金属上的“矢量标记”撞飞出去,引发守卫队伍的小范围混乱。
娜塔莎的标记则化险为夷。刘毅的预判为她的防御射击提供了关键的零点几秒窗口。一道刺向刘毅后背的毒蛇般的军刺轨迹被预判锁定,娜塔莎的标记精准赋予刺尖一个侧向推力,使其“当啷”一声偏折在伊万残余重力场形成的无形壁垒上,激起一片能量涟漪。
刘毅的大脑则变成了高速运转但异常“纯粹”的处理器。不再需要费力获取原始环境数据,瓦伦丁的链接源源不断地将“筛选后的有效信息”(主教的威胁等级、炮灰的位置、哪处攻击更具实质杀伤)塞入他的感知。他只需要专注于执行预判和指令输出。当一道致命残像(被主教作为掩护)扑向娜塔莎时,刘毅的拓扑预判捕捉到主教利用这道残影作为盾牌进行本移的真切意图,及时低吼:“右侧!真身!”让娜塔莎将最后一点力量用于抵御右侧实际的物理军刺横扫。
勉强抗衡。 他们在血与火中挣扎,在“缔盟”的庇护下苦苦支撑。但这支撑背后,代价是双重的。
瓦伦丁的脸色己白如金纸,连紧抿的唇都失去了血色。细密的汗珠现在变成了冰冷的汗流,在他煞白的脸上纵横肆意地流淌。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摇晃,每一次勉力维持纹路的光亮,都像是一次生命力的强行剥离,指尖掐着太阳穴的位置己经深陷下去,留下青紫色的印记。
这股恐怖的消耗,通过链接的回流,如同冰冷的潮汐,狠狠地拍打在刘毅三人的精神堤坝上:
疲惫加深。 不再是肌肉的酸痛,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倦怠。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意志下沉的沉重感,仿佛意识本身被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挥拳、闪避、思考…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粘稠的时间胶体中挣扎完成。链接带来的力量感越强,随之而来的精神空洞与疲惫感就越加深刻,如同高利贷般的索取。
意志依赖。 更危险的,是一种无形的、温水煮青蛙般的侵蚀。瓦伦丁通过链接传递的,不仅仅是力量增幅的参数。
* 一股强制性的 “坚定” ,在每一次犹豫、恐慌冒头时便瞬间覆盖过来,如同安抚剂,却也在麻痹自身抵抗不安的神经。
* 精准高效的 “指挥” ,源源不断,像最优化的程序指令,完美替代了自身临场判断的需求。
* 一种强大的、几乎不容置疑的 “安全感” ,构筑在瓦伦丁那看似坚不可摧的意志之上,让人忍不住想靠上去喘口气。
刘毅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判断攻击优先级的次数在减少。面对主教变幻莫测的残影突袭,他脑中“思考对策”的时间被极大压缩,更多是依靠链接瞬间注入的“攻击轨迹预判”和“规避方向提示”来行动,几乎是下意识地遵从。他甚至能“感受到”娜塔莎在接到他预警后,驱动“矢量标记”动作中那份对链接传递力量的惯性依赖——不再尝试自己的预判,单纯执行坐标点和力量参数的输入。伊万每一次在重力场快要崩溃时,那依赖链接“增压”传递的短暂支撑,更如同强效止痛药,明知有害却无法拒绝。
这份依赖在节省反应时间的同时,正在悄无声息地磨损他们个人的战斗意志,如同生锈的铁链,开始吱嘎作响。
而劣势,正如跗骨之蛆,不断放大。
那个戴头盔的炮灰能力者,双手紧紧按在地面,尽管姿势僵硬,却坚持不懈地用“搅乱”的力量干扰着平台边缘的设备。一处通风口的格栅突然喷出失控的白色蒸汽流,阻挡了视线;几盏应急灯骤然亮度暴涨然后彻底熄灭,制造出短暂的完全黑暗;一个断裂的仪表板突然炸开一小簇刺目的电火花和浓烟——虽然威力不足以致命,却像嗡嗡作响的苍蝇,不断分散着他们本就不济的注意力。
主教的攻击节奏则在悄然改变。他不再一味蛮冲,高速移动的身影开始有意识地利用“信号雾墙”制造的区域感知空白和干扰边缘地带。一次迅捷的突刺明显偏离了原先的方向,从一个伊万重力场因为距离稍远而减弱的角度钻入!若非刘毅在链接辅助下捕捉到一丝能量逸散的异常方向变化提前预警,娜塔莎险些被一道刁钻的暗器打中后颈。
防御圈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平台上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向内压缩。三人能活动的范围越来越逼仄,被迫向控制台的核心区域步步后退。炽热的空气挤压着他们的胸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燃烧的灰烬。警报的尖啸,熔炉的嗡鸣,主教的咆哮,金属扭曲的呻吟,还有那如同跗骨之蛆的干扰爆炸声……所有声音都混在一起,变成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摇摇欲坠的同盟线,在内外交困的绞杀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瓦伦丁脸上的幽蓝纹路,光芒开始剧烈地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