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卷着零星雪粒,敲打着温景然临时租住的那间位于公社招待所后院、相对僻静的小瓦房的窗棂。屋内,白炽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晕。温景然穿着丝绸睡衣,焦躁地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踱步,昂贵的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桌上,摊着张雅静傍晚送来的那个旧木盒,盒盖己经打开。
盒子里,几张泛黄脆弱的“古药方”残页静静躺在陈旧的绸布上。上面的字迹古朴,内容玄奥,提到了“南海之眼”、“星斗定位”、“血脉为引”、“秘藏启封”等模糊不清的字眼,隐隐指向某个海域坐标,却又语焉不详,关键处多有残缺。旁边,还有一块锈迹斑斑、边缘不规则、刻着模糊“永”字的铜皮。
温景然拿起那枚铜皮,指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锈蚀的痕迹,这模糊的标记,这沉甸甸的手感…都与他父亲温振海当年描述的、从鲨鱼腹中得到的铜盒碎片如此相似!难道…难道这就是开启真正秘藏的钥匙?那几张残页,就是指引图?
狂喜如同岩浆,在他血管里奔涌!追寻了半辈子的目标,似乎触手可及!他温家几代人的执念,终于要在他手上实现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铜皮放下,又迫不及待地拿起最上面那张残页,凑到灯下,贪婪地逐字研读,试图从那晦涩的文字中榨取出确切的坐标。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残页右下角一处极不起眼的空白边缘。
那里,似乎…过于干净了?
温景然的心猛地一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攫住了他。他放下这张,又拿起另外几张残页,一张张仔细查看。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得极其专注,连呼吸都屏住了。
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将几张残页并排摊在桌面上,手指颤抖着指向每张纸几乎相同的位置——靠近页脚边缘处,都有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针尖大小的浅淡压痕!那痕迹非常淡,若非他心细如发又在极度专注的状态下,根本不可能发现!
这压痕…是什么?纸张本身的瑕疵?还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他猛地拉开抽屉,从最底层翻出一个用丝绒布仔细包裹的扁平方形小盒。打开,里面是一张折叠的、保存完好的旧信纸——那是他费尽心机,模仿苏沐橙笔迹伪造的“苏沐橙绝笔信”,是他用来取信李欣然的“重要道具”之一。
他颤抖着手,将这张伪造的“苏沐橙手书”也摊开在桌上,凑到灯光下,用同样的专注力,一寸寸地检查着信纸的边缘、空白处…
没有!
干干净净!除了他伪造的笔迹,没有任何多余的痕迹!更别提那种微小到极致的、规律性的压痕!
冷汗,瞬间从温景然的额头、后背涔涔而下!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将他刚才的狂喜浇得透心凉!假的!张雅静送来的这些“古药方”残页…是假的!是精心设计的赝品!
那铜皮…恐怕也是做旧的!
“李…欣…然!”温景然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被愚弄的狂怒和刻骨的杀意!他被耍了!被那个看似孤立无援的村姑耍了!她不仅识破了他的身份,看穿了他的图谋,还反过来给他下了套!用一份足以乱真的假饵,让他暴露了急不可耐的贪婪!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
“谁?”温景然猛地将桌上的东西扫进抽屉,厉声喝问,声音还带着未消的戾气。
“温老板,是我,雅静。”张雅静的声音带着讨好和邀功的意味从门外传来,“东西…您还满意吧?那钱…”
温景然眼中寒光爆射,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立刻掐死门外那个蠢女人的冲动,整理了一下睡衣,脸上瞬间又恢复了惯常的温和儒雅,只是眼底深处,是万年寒冰。
他走过去打开门。张雅静堆着谄媚的笑脸挤了进来:“温老板,怎么样?我没骗您吧?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
“张小姐,”温景然打断她,脸上带着赞许的微笑,甚至亲自给她倒了杯水,“你做得很好,立了大功。”他转身,从抽屉里拿出那个装着厚厚一沓钱的牛皮纸信封,塞到张雅静手里,“这是你应得的。拿着。”
张雅静摸着那厚实的信封,喜得见牙不见眼:“哎哟!谢谢温老板!谢谢温老板!我就说嘛,跟着您干准没错…”
“不过…”温景然话锋一转,笑容不变,声音却冷了几分,“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我们后续更大的合作…张小姐,你还需要帮我一个小忙。”
“您说!尽管说!”张雅静拍着胸脯。
温景然凑近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我需要…看一眼李欣然手里那本真正的医药笔记。不需要拿走,只要看一眼,确认一下里面某些关键的…标记。这对我们找到真正的秘方至关重要!张小姐,你在村里,总有办法的,对不对?比如…趁她不在家的时候?或者…制造点小混乱?”他盯着张雅静的眼睛,缓缓补充道,“事成之后,再加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个手势。
张雅静看着那个手势,呼吸再次急促起来,眼中贪婪的光芒疯狂闪烁。巨大的诱惑瞬间淹没了本就不多的理智。“…行!温老板,您就瞧好吧!”她将信封死死攥在怀里,用力点头,脸上露出豁出去的狠劲。
送走被金钱彻底点燃贪欲的张雅静,温景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只剩下阴鸷。他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口剧烈起伏。假的饵,让他暴露了急切。真的笔记,他必须亲眼看到!李欣然…你果然不简单!但你斗不过我!那本笔记里,一定有苏沐橙留下的、只有真正传承者才知道的防伪标记!找到它,就能印证我的猜测,就能…找到真正的突破口!
他猛地转身,重新拉开抽屉,拿出那几张假残页,再次死死盯住那些微小的压痕位置,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
而此刻,李欣然正坐在自家土屋的油灯下。她面前摊开着母亲苏沐橙那本真正的医药笔记。昏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泛黄的纸页和上面娟秀而有力的字迹。
她拿起一个小小的瓷碟,里面盛着半碟清澈微黄的液体——这是她按照母亲笔记中一个极其隐秘角落记载的配方,用几种常见草药(防风、白芷、甘草根)加井水熬煮,又经过一夜静置沉淀后得到的特殊药水,无色无味,遇特定材质才会显现。
她用一支干净的、用热水烫过的鹅毛管,小心地蘸取了一点药水,屏住呼吸,将管尖轻轻触碰在笔记扉页右下角一处看似空白的边缘。
澄澈的药水如同露珠般浸润了微微泛黄的纸张。一秒,两秒…就在李欣然以为自己的记忆是否出错时,奇迹发生了!
那看似空无一物的纸面上,在药水浸染之处,极其缓慢地、清晰地显现出一个图案!
那是一个比米粒还要微小的橙子图案!线条极其简练流畅,却栩栩如生,橙蒂、橙身、甚至几片叶子都清晰可辨!在油灯下,散发着一种柔和而独特的微光,如同一个来自母亲的、跨越时空的温柔印记!
李欣然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个小小的橙子,指尖传来微微的凸起感,那不是墨水书写,更像是某种极其精妙的压印工艺留下的永久痕迹。她眼中泛起温热的湿意,嘴角却勾起无比笃定和冰冷的笑意。
温景然…你不是想看标记吗?那就好好看看,这独一无二的“橙印”,这来自母亲血脉的终极防伪!你的贪婪,终将把你引向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