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深秋。
冰凉的雨丝抽打在脸上,李欣然猛地睁开眼。刺鼻的霉味混合着土腥气涌入鼻腔,头顶是漏风的茅草顶棚,身下是硌人的硬板床。她头痛欲裂,最后的记忆是二十一世纪全球医药峰会的闪光灯和心口撕裂般的剧痛。
“李欣然!你个黑心肝的!我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尖锐刻薄的女声穿透破旧的木门,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李欣然撑着坐起身,环顾西周。土坯墙,糊着发黄的报纸,角落里堆着简陋的农具。这不是她现代化的公寓,更不是医院的ICU。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1976年,红星生产大队,赤脚医生李欣然,刚刚被堂姐张雅静诬陷开错药,导致隔壁王大婶高烧不退,抽搐不止。
而此刻,门外叫嚣的,正是张雅静。
“怎么回事?”李欣然哑声问自己,或者说,问这个身体原主的记忆。高烧病人…诬陷…她心念电转,前世身为顶尖医药专家的经验瞬间压倒了初来乍到的茫然。医者本能让她立刻掀开薄被,顾不上虚弱的身体和陌生的环境,抓起门后挂着的破旧药箱。
“吱呀——”她猛地拉开摇摇欲坠的木门。
门外,张雅静叉着腰,一脸得意和狠厉,身后跟着几个看热闹的村民,眼神各异。雨水打湿了她的花布衫,更显得她气势汹汹。
“张雅静,王大婶现在情况怎么样?”李欣然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目光锐利地扫过张雅静,让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哼!你还装!就是吃了你开的药,我妈才烧成这样,人都抽抽了!我看你就是存心害人!跟…跟你那个反革命妈一样!”张雅静尖声叫道,试图用更大的音量掩盖一丝心虚。
李欣然没理会她的叫骂,拨开人群就往隔壁王大婶家冲去。张雅静想拦,却被她那冷冽的眼神慑住,动作慢了一拍。
王家低矮的土屋里弥漫着一股酸腐和汗味。王大婶躺在炕上,脸色潮红,牙关紧咬,身体正不受控制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声,情况危急。她男人王老蔫蹲在墙角,抱着头,唉声叹气。
李欣然一个箭步冲到炕边,手指迅速搭上王大婶滚烫的手腕。脉象洪大急促,是热极生风之兆!她立刻翻开王大婶的眼皮查看,瞳孔有些散大。目光扫过颈部时,她猛地一顿——颈后靠近发际线的地方,赫然散落着几粒细小的、鲜红的疹点!
这绝不是普通的风寒高烧!
前世处理过无数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记忆瞬间被激活。她凑近仔细查看红疹的形状和分布,又掰开王大婶紧咬的牙关,闻了闻口腔气味,一股极淡的、特殊的辛辣气味混杂在口臭中。
巴豆霜中毒!
这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李欣然的脑海。症状高度吻合:剧烈呕吐腹泻后继发高烧、抽搐、颈后红疹!她猛地想起原主记忆中,前世母亲苏沐橙,似乎也遭遇过类似的诬陷,含冤而死!难道历史在重演?
“药呢?王大婶之前吃的药渣或者药包还有吗?”李欣然猛地回头,厉声问王老蔫。
王老蔫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哆哆嗦嗦指向灶台:“没…没药渣了,早上熬完就倒了…药包…药包好像雅静姑娘收拾的时候,说看着心烦,给撕了扔灶膛里了…”
张雅静脸色一变,立刻尖声道:“李欣然!你少在这转移视线!药就是你开的,现在人成这样了,你还想赖谁?大家伙都看看,这就是她这个赤脚医生干的好事!我看就该开她的批斗会,割掉这资本主义的尾巴!”
村民们窃窃私语,看向李欣然的目光充满了怀疑和指责。
李欣然没理张雅静,几步冲到灶台边。灶膛里只有冰冷的灰烬。她毫不犹豫,挽起袖子,伸手就往那冰冷的灰里掏!粗糙的灰烬磨着皮肤,但她毫不在意,眼神专注得可怕。
“你干什么!脏死了!还想毁灭证据不成?”张雅静尖叫着想扑过来阻止。
“拦住她!”李欣然头也不抬地喝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慑人的力量。旁边一个平时受过李欣然父亲恩惠的汉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拦住了张雅静。
几秒钟后,李欣然沾满黑灰的手从灶膛里掏出了几片没烧尽的、皱巴巴的黄色油纸!纸片上还沾着一些浅褐色的粉末。
她小心翼翼地吹掉浮灰,将几片油纸碎片拼凑。虽然残缺,但能辨认出,这正是装巴豆霜的专用包装!更关键的是,其中一片碎片边缘,明显有被撕扯破坏的痕迹,而非正常开封!碎片的一个尖角上,还残留着一抹极其细微的、被灶灰染污的、艳丽的凤仙花染甲痕迹!
李欣然的心沉了下去,冰冷的目光倏地射向张雅静藏在身后、下意识蜷缩的手指。指甲缝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浅褐色粉末!
“张雅静,”李欣然站起身,举着那几片油纸碎片,声音如同淬了冰,“你口口声声说我开的药害了王大婶。那我问你,我药箱里巴豆霜的包装,为什么会被撕毁,还出现在王大婶家的灶膛里?这包装纸角上,为什么会有你的凤仙花染甲颜色?还有,”她逼近一步,目光如刀,“你指甲缝里沾的,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