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在远行前

清晨,夏玄璎己经站在了父亲的书房门前。

她深吸一口气,指节轻轻叩响了檀木门板。门内传来茶杯搁置的轻响,随后是父亲低沉的嗓音:“进来。”

夏岳明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手中的《王都风物志》正翻到魔导学院那页,书页边缘己经起了毛边。

“父亲,我决定去王都。”

玄璎的声音很轻,却让夏岳明的手指微微一颤。茶杯中的水面荡开细小的波纹,映出他骤然紧绷的下颌线。

书房陷入长久的沉默。院外传来母亲晾晒衣物的声响,竹竿相碰的脆响在晨光中格外清晰。

夏岳明终于合上书本,玄璎看见他掌心有一道未愈的伤痕——那是前些日子为她试剑时留下的。

“什么时候走?”

父亲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下个月初五。”

玄璎攥紧了手中的入学函,“学院的新学期...”

她的话被突然的拥抱打断。夏岳明身上还带着铸剑坊的铁屑味道,粗糙的手掌轻拍着她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哄她入睡时那样。

“去吧。”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你也该去走自己的路了。”

正午的演武场热浪滚滚。玄璎额前的碎发己经被汗水浸透,黏在泛红的皮肤上。她手中的木剑划出暗色轨迹,十道影子在地面交错游走,却始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既不相交,也不分离。

“再来!”

她咬紧牙关,木剑突然加速。影子们如受惊的鱼群般散开,又在三丈外重新聚合。这是苏雪笔记中记载的“影游”之术,要求施法者将注意力分成十份,同时控制所有暗影的行动轨迹。

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青石板上留下深色的圆点。玄璎突然想起苏雪的话:“暗法师最重要的不是力量,而是控制。”

她放缓呼吸,木剑的轨迹变得圆润起来。十道影子渐渐稳定,如同十尾温顺的黑鲤,随着剑尖的指引缓缓游动。

“小姐,您的项链做好了。”

老管家在廊下轻声呼唤。玄璎收势转身,看见他手中捧着的黑檀木匣。匣中躺着一条崭新的黑曜石项链,坠子被打磨成逆鳞的形状,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

“按照夫人的吩咐,里面封存了三道‘净尘咒’。”老管家小心翼翼地取出项链,“遇到污秽之物时会自动触发。”

玄璎抚过冰凉的坠子,感受到其中流淌的纯净魔力。这是母亲连续七个夜晚不眠不休的成果,每一道咒文都浸透着担忧与祝福。

储藏室里弥漫着花椒与桂皮的香气。夏夫人正将最后一包腐骨椒盐酥塞进藤箱,旁边整齐码放着熏鹿肉干、九珍菌粉等家乡特产。

“到了王都就买不到这个味道了。”

母亲的手指在油纸包上,玄璎注意到她指甲边缘的细碎伤口——那是连日来赶制食物被烫伤的痕迹。“你二哥上次来信说,王都的厨子连辣椒都要放糖。”

玄璎突然从背后抱住母亲。夏夫人身上带着厨房的烟火气,围裙上还沾着面粉。这个总是温柔笑着的女人,此刻肩膀在微微发抖。

“我会每个月寄信。”

玄璎把脸埋在母亲肩头,声音闷闷的,“苏老师说学院有专门的传信使,半日就能到。”

夏夫人转过身,指尖轻抚女儿眉心的淡银色印记——那是苏雪留下的封印。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珍贵的东西。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母亲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厨房永远给你留着桂花糕。”

铸剑坊的火炉烧得正旺。夏岳明赤裸的上身布满汗珠,在火光中闪闪发亮。他手中的铁锤每一次落下,都有火星如萤火般西溅。

玄璎安静地站在门边,看着那块暗红色的金属在父亲锤下渐渐显露出剑的形状。

“此剑名为‘断厄’。”

夏岳明将通红的剑胚浸入淬火液中,白雾瞬间充满整个作坊,“取'斩断不详,平安顺遂'之意。”

淬火液是他特调的配方,混合了朱砂、艾草等十二味药材。液体沸腾时散发出奇异的香气,像是雨后森林的味道。玄璎看见父亲往溶液中滴入三滴鲜血——那是他自己的血,从指尖逼出的精血。

“我们夏家的女儿,不需要花哨的装饰。”

夏岳明将冷却的短剑递给玄璎。剑身通体漆黑,唯有刃口处有一线银光,如同黑夜中的月牙。

玄璎接过短剑的瞬间,剑身突然发出清越的嗡鸣。十道暗影不受控制地从她脚下蔓延开来,却在触及剑锋时温顺地缠绕上去,如同被驯服的黑龙。

“好剑!”

夏岳明大笑起来,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这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开怀大笑,笑声震得炉火都旺盛了几分。“此剑与你有缘,它认主了。”

启程前夜,夏府举行了简单的家宴。八仙桌中央摆着赤铜火锅,九宫格里翻滚着不同汤底。夏既暝从学院寄来的家书被压在碗碟下,信纸上还沾着远方的雪粒。

“大哥说霜翎卫最近在追查烬王城的逃犯。”玄璎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鹿肉,在菌汤中涮了涮,“让我路上小心穿红袍的人。”

夏岳明斟了一杯桑落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荡漾。“王都的水很深。”他将酒杯推给女儿,“但再深的水,也淹不灭真正的火焰。”

夜深时,玄璎独自来到后院。夜空中的星河璀璨如苏雪笔记中的星图,她着“断厄”短剑的剑柄,剑柄微微发烫,似乎在回应她的触碰。

“小姐,该收拾最后的行李了。”老管家提着灯笼站在廊下,昏黄的光晕中,他的身影佝偻如古老的松树。

玄璎点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闺房。她知道,这是在小镇的最后一个夜晚。明天此时,她将躺在陌生的床榻上,听着王都陌生的风声入睡。

但此刻,她只想好好记住家中每一处细节——父亲书房飘出的墨香,母亲厨房传来的炖汤声,还有这个院子里,梧桐叶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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