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的风裹着腐叶刮进废弃碑林时，包怀瑾的鞋底正碾过半块断碑。
碑身刻着的往生咒早被岁月啃得残缺，像老人脱落的牙齿般东倒西歪——这是小玉说的"能屏蔽鬼差追踪"的地方，此刻他后背还沾着业镜房爆炸时的黑灰，喉间泛着血腥气。
"过来。"秦昭雪的声音压得极低，她蹲在两尊半埋土中的石兽之间，指尖快速敲击便携终端的触控屏。
数据卡插在接口处，绿灯正以极快的频率闪烁，像颗即将炸响的心跳。
包怀瑾单膝跪地，能闻到她发间残留的忘川水气息——那是方才鬼差铁索烫穿皮肤时蒸发的，此刻被无间砚的青光治愈后，只余下淡淡焦味。
他摸了摸胸口的供词，纸页边缘还沾着岳飞残魂的血，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
"加载完成。"秦昭雪的指尖顿住，终端屏幕突然亮起幽蓝的光。
三维建模程序启动的瞬间，碑林里腾起半透明的光影。
风波亭的飞檐翘角在虚空中舒展，朱红廊柱上还凝着未干的雨珠——那是绍兴十一年的雨，此刻正顺着虚拟的瓦当滴落，在地面溅起细碎的光。
岳飞的身影从光影中走出。
他银甲未卸，背后"精忠报国"西字刺青泛着暗红，腰间的剑穗被风卷起，扫过廊柱时带起一串清脆的金响。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他的吼声震得碑林里的断碑簌簌落灰。
包怀瑾的瞳孔骤缩——画面里的岳飞仰头看向阴云密布的天空，脖颈处没有任何叛臣才会有的枷锁，后背没有私通外敌的密信，连脚边散落的军报，都是"收复郑州""克复洛阳"的捷报。
"这才是业镜该记录的真相。"秦昭雪的声音在发颤，她举起手机对着投影录像，镜头里的岳飞正抽出佩剑，剑锋挑开衣襟，露出心口处被烙下的"还我河山"西字，"可他们把这些全抹了......"
包怀瑾握紧无间砚。
青黑色的砚台在他掌心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他将砚台轻轻按在终端屏幕上，前世的法力顺着指尖涌进设备——镜面突然泛起水波状的涟漪，秦桧的镜灵从扭曲的光影里挤了出来。
那是个形容猥琐的中年男人，身上还穿着宋朝的官服，腰间却挂着现代的二维码收款牌。
他手里攥着朱笔，每画一笔，岳飞的影像就扭曲一分："抗旨不遵"的字样被强行印在捷报上，"密信往来"的假证据像蛆虫般爬满地面，甚至连岳飞心口的"还我河山"，都被改成了"逆贼谋国"。
"好个业镜登记。"包怀瑾的指节捏得发白，砚台边缘渗出淡青色的血——那是他前世的"青天血"，此刻正顺着砚台纹路爬进投影，将秦桧的篡改痕迹染成刺目的红，"原来阴司的真相，是用朱笔蘸着忠臣的血写的。"
秦昭雪的手机突然黑屏。
她快速切换到移动网络，屏幕却跳出猩红的警告："检测到敏感历史数据，触发《遗忘协议》，上传失败。"
"有人在屏蔽这段记忆。"她咬着下唇，指尖在键盘上翻飞，"阳世的服务器也在删缓存，再晚半小时，连备份都找不着了。"
包怀瑾抬头看向虚空中的投影。
岳飞的吼声还在碑林里回荡，秦桧的镜灵却己化作一团黑雾，正试图吞噬画面。
他突然想起前世在阴司当差时，见过最狠的贪腐手段——不是收钱改生死簿，是让忠臣的血白流，让奸贼的名不朽。
"那就让它在阳世显形。"他将无间砚举过头顶，前世的法力如潮水般涌出。
砚台发出刺目的青光，将整个投影包裹其中，"用阴司的器，照阳世的天。"
空气里响起玻璃碎裂的脆响。
风波亭的投影突然穿透阴阳界限，出现在百米外的阳世——某所中学的历史教室墙上，某家书店的古籍区玻璃上，甚至某座城市的摩天大楼幕墙，都浮现出岳飞仰天长啸的身影。
"好胆！"
阴冷的声音从碑林深处传来。
夜游神踏着黑雾现身，锁魂链在他手中泛着幽绿的光，"敢把阴司秘辛捅到阳世？
你当本使的监察是摆设？"
包怀瑾转身时，锁魂链己破空而至。
他本能地用无间砚去挡，砚台与锁链相击处迸发火星，前世的狗头铡虚影突然从砚台中冲出——那是他当年斩贪吏的法器，此刻虽未实体化，却带着令鬼差胆寒的威压。
夜游神被震得倒退三步，锁魂链在地面拖出两道深沟。
他抬头时，正看见秦昭雪将最后一段录像压缩进特制U盘，金属外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这是唯一备份。"秦昭雪将U盘塞进包怀瑾掌心，指尖还带着终端的余温，"我试过了，冥界防火墙拦不住物理存储。
你必须带出去。"
包怀瑾捏紧U盘，能感觉到里面跳动的，是岳飞的血、风波亭的雨，是被阴司贪腐碾碎了千年的真相。
他看向夜游神，对方眼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再看向秦昭雪，她发梢沾着断碑的碎屑，眼神却比无间砚的光更亮。
"走。"他突然拽起秦昭雪的手，往碑林更深处跑去，"找出口！"
"你疯了？"秦昭雪被他拽得踉跄，"后面是......"
"是拔舌狱的入口。"包怀瑾打断她。
他的目光扫过某块半埋土中的残碑——碑身裂痕里，隐约能看见刻着"舌"字的篆文，笔画间还凝着暗褐色的血，"我刚才在投影里看见，秦桧的镜灵最后往这边逃了。"
夜游神的冷笑从身后传来，锁魂链破空的风声越来越近。
包怀瑾攥紧U盘，脚下的碎石被踩得飞溅——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