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雾裹着催魂哨的尖啸掠过金阁楼檐时,包怀瑾的指尖正抵在照片上那个小酒窝的位置。
照片边缘还沾着孟婆汤的残渍,在阴风中泛着诡异的青灰。
"往西北走三步。"他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前世记忆如潮水漫过——黄泉黑市的入口从来不在明处,当年他查贪时曾见过这处机关。
秦昭雪的扫描仪在掌心震了震,屏幕上的定位箭头正指向西北方那团最浓的黑雾。
两人猫着腰穿过半人高的野蒿,鞋跟碾碎的不知是枯枝还是骨渣。
当包怀瑾的靴尖磕到块凸起的青石板时,秦昭雪的手电筒光束恰好扫过石缝——那里刻着朵半开的并蒂莲,与包拯墓中壁画上的冥府暗记分毫不差。
"枯井。"包怀瑾蹲下身,指尖抚过石板缝隙,"掀开它。"
石板下的腐叶簌簌飘落,露出口黑黢黢的枯井。
井壁爬满青苔,水面泛着油花,倒映出两张紧绷的脸。
秦昭雪摸出腰间的符咒,刚要念咒,包怀瑾己先一步开口:"幽明锁,黄泉开。"
话音未落,井底腾起黑雾。
那雾像活物般盘绕着井壁攀升,在两人头顶凝成道拱门形状的光桥。
腐臭的水汽裹着铜钱味扑面而来,秦昭雪皱了皱鼻子,把扫描仪往袖口里又塞了塞:"这味儿......像冥钞烧过的灰烬混着血。"
包怀瑾当先踏上光桥。
桥面踩上去软乎乎的,像踩着凝固的血膏。
隧道尽头的光越来越亮,等两人转过最后一道弯,眼前的景象让秦昭雪倒抽了口冷气——
所谓黑市,竟是座建在地下溶洞里的集市。
钟乳石上挂着成串的冥灯,照得青石板路发亮。
摊位一个挨着一个,左边卖着用红绳拴着的"轮回胎位"木牌,右边摆着刻着"业镜修正"的青铜镜,最尽头的高台上,穿西装的鬼差正举着拍卖锤喊:"阳寿贷款,贷一还三,童叟无欺!"
"两位想买点什么?"
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包怀瑾转头,只见个穿墨绿西装、系酒红领结的中年男鬼,发际线后移得厉害,左眼角有道刀疤,正搓着爪子般的手笑:"小的老猫,黑市第一中介。
想保留转世记忆?
五百冥币一杯特制孟婆汤;想投豪门?
加一千,我还能给您定制前世功德——"他压低声音,"保证比真的还真。"
秦昭雪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小青散成光点前的眼神,想起汤锅里那截婴骨,喉头发紧却还是扯出笑:"我们想给家里老人买个好胎位。
要...要带功名的。"
"哎,这您找对人了!"老猫眼睛一亮,转身从柜台下抽出本黑皮账本,"您看这页,上个月刚走的状元郎,胎位还热乎着呢——"他翻页的动作顿了顿,刀疤随嘴角抽搐,"不过价钱嘛......"
"钱不是问题。"包怀瑾插话,右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账本上。
无间砚贴着他心口发烫,青芒顺着手臂爬进指尖。
他能清晰听见砚台里传来细微的"咔嗒"声,像锁芯转动——这是无间砚启动的征兆。
老猫的笑僵在脸上。
他盯着包怀瑾搭在账本上的手,喉结动了动,突然拔高声音:"两位再考虑考虑,小的去给您拿样品——"
"不用了。"秦昭雪的扫描仪在袖口里震动,屏幕上己经跳出密密麻麻的转账记录,"我们要的,是你账本里'转轮王·贪'的那部分。"
话音未落,账本封皮"刷"地泛起青光。
无间砚的力量穿透包怀瑾的掌心,在纸页上显露出隐形的墨痕:某月某日,转轮王收"投胎定金"三万;某月某日,平等王收"刑期折扣费"五万;最末一页,赫然写着"酆都大帝·遗忘基金"十万。
老猫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突然撞翻身后的摊位,陶瓶碎成一片,里面滚出的不是货物,而是半腐烂的婴儿指骨。"跑!"他尖叫着往巷子里钻,西装后摆被钟乳石勾住,扯出道大口子。
包怀瑾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摸向腰间不存在的铡刀,却见手背上浮起月牙形的光纹——狗头铡的虚影从地上升起,刀身映出老猫扭曲的脸。"停。"他低喝,铡刀"嗡"地颤了声,刀风刮得老猫后颈发凉。
老猫"扑通"跪在地。
他抖得像筛糠,刀疤从眼角红到耳根:"我就是个拉皮条的!
上头有无常盯着,我不做就被扔进血池狱!
那些账......都是他们让我记的!"他突然扑向包怀瑾的裤脚,"求您别把我交出去,我把知道的都招!"
秦昭雪己经用扫描仪拍完了所有账页。
她蹲下身,把录音笔塞进老猫发抖的手里:"写供词,按手印。"老猫的指甲缝里渗出黑血——鬼差的血,他哆哆嗦嗦写完最后一个字,血手印按在纸页上,像朵开败的红牡丹。
离开黑市时,隧道口的光桥正在消散。
包怀瑾摸了摸贴身口袋里的供词,无间砚的温度透过布料烙着心口。
秦昭雪的手机突然震动,是她设的监控提醒——十殿阎罗的鬼差们正从西面八方往黑市涌来。
"他们发现了。"她把手机屏幕转向包怀瑾,上面是定位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下一步?"
包怀瑾望着隧道尽头逐渐暗去的灯火,耳边回响起账本里"业镜修正"那页的记载。
他想起前世审案时,业镜曾照出过秦桧篡改的谎言;想起小青说的"金箔上的私印",想起汤锅里那截被抹去的婴魂——业镜房,该去会会那些P图的"手艺人"了。
而此刻,在离黑市千里外的森罗殿里,转轮王捏碎了手里的传讯玉简。
紫袍下的手指关节发白,他望向高座上闭目的酆都大帝:"有人查到了账目。"
大帝的人皮龙袍无风自动。
他缓缓睁眼,瞳孔里翻涌着黑红的雾:"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