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的阴风裹着腐臭的孟婆汤味灌进鼻腔时,包怀瑾的指节在袖中攥得发白。
十殿新布的锁魂阵像张黏腻的蛛网,黏在他后颈,那是昨夜酆都大帝捏碎冥珠时散出的碎渣——他能感觉到,阴司的贪腐势力正用最原始的方式,将轮回司捂成密不透风的黑箱。
"头低着,别乱看。"阿大的声音从喉间挤出来,这个被剥夺了三次胎位的亡魂此刻像根绷紧的弦,青灰色的衣角蹭过包怀瑾手背,"引灵童的眼睛比无常的勾魂锁还尖,你要是多喘半口气——"
"我知道。"包怀瑾压着声音应,余光瞥见秦昭雪正踮脚往引魂柱方向走。
她今天裹着件金线绣牡丹的冥衣,是用从阳间带下来的朱砂符纸折的,伪装成"捐了三车往生钱"的功德富婆。
这招是她昨夜翻遍《阴司百案录》想出来的,说是"用他们的规矩破他们的局"。
果然,当秦昭雪摸出块裹着红布的"香火钱"(实际是掺了牛眼泪的阳间纸币)塞给守在候审区门口的小鬼差时,那鬼差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它捏着红布的手指首抖,喉结在青黑的脖颈上滚了滚:"这位奶奶,里边可都是贵人......"
"贵人?"秦昭雪轻笑一声,指尖戳了戳鬼差腰间的铜铃——那是轮回司收贿的暗号,"我家那口子活着时给城隍庙捐过三尊金菩萨,死后该得的好处,总不能让小鬼截胡了吧?"
鬼差的嘴角抽搐两下,突然扯开嗓子喊:"第三十七号功德主!
带往生信物入内候审——"话音未落,它迅速把红布塞进袖筒,冲秦昭雪使了个眼色。
包怀瑾趁机低头混进人群,阿大的影子像团化不开的墨,贴在他脚边。
轮回台的穹顶挂着九盏长明灯,灯油是用冤魂的怨气熬的,照得底下的"轮回摇号机"泛着冷绿的光。
那是个青铜铸的大家伙,表面刻满往生咒,可包怀瑾知道,这东西的芯子早被换了——昨夜无间砚照出墙缝里的金线时,他在十殿的密档里见过图纸:所谓"随机投胎",不过是周判官用机械傀儡术操纵的戏法。
"他们最近在搞什么'转世拍卖会',连孟婆汤都分等级了。"秦昭雪不知何时凑过来,手机屏幕在袖中亮了一瞬——她正开着首播,把轮回台的乱象往阳间传,"我刚听见小鬼说,普通魂喝的汤掺了迷魂草,贵人喝的加了往生露......"
包怀瑾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能听见周围亡魂的窃语:"我家那小子才七岁,怎么就该投猪胎?""听说慈禧老佛爷又要选帝王胎了,她都投过八回了......"这些声音像根根钢针,扎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机会来了。"阿大突然拽了拽他衣角。
周判官刚从高台上下来,官袍扫过地面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摇号机的铜珠哗啦啦响。
包怀瑾装作踉跄,借势靠近摇号机,袖中无间砚轻轻碰了碰青铜外壳。
砚面瞬间泛起涟漪。
包怀瑾垂眸盯着那抹青光,喉结滚动——砚中映出的不是普通的摇号程序,而是密密麻麻的"特批名单":慈禧的名字排在最前,后面跟着秦桧、严嵩,连阳间刚落马的某贪官都在列。
每个名字旁都标着"帝王胎""财阀胎""官宦胎",而普通亡魂的号码栏里,"畜生道""痴傻胎"的字样刺得人眼睛生疼。
"这不是公平轮回......这是数据操控!"包怀瑾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块烧红的炭,烫得秦昭雪手腕发颤。
她盯着手机里的首播画面,看见弹幕正疯狂滚动:"操!
原来投胎都有黑幕!""那些被推进畜生道的,根本不是活该!"
变故来得毫无征兆。
"你......为何气息异常?"
机械的童声从背后刺来。
包怀瑾猛地抬头,对上一双没有眼白的黑瞳——引灵童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青灰色的道袍沾着孟婆汤的污渍,手指正戳向他心口。
那是轮回司的"辨魂术",专查伪装的生魂。
"阿大!"秦昭雪低喝一声。
阿大立刻踉跄着撞过来,怀里的破碗"当啷"落地,碗里"猪潲水"般的孟婆汤溅了引灵童一鞋。"对不住小祖宗!"阿大跪下来拼命擦,青灰色的手在引灵童鞋面上搓出红痕,"我家这口子脑子被汤泡坏了,您大人有大量......"
引灵童的黑瞳缩成两点,抬起脚踹开阿大:"滚!"它重新看向包怀瑾,指尖泛起幽蓝鬼火,"再查一次——"
"今日有贵宾降临,所有普通亡魂暂缓投胎。"
周判官的声音像块冰,砸在混乱的轮回台。
包怀瑾顺着他的目光抬头,只见高台上的檀香突然浓烈十倍,龙形冥气裹着个穿墨绿旗装的女人缓缓现身。
那是慈禧的亡魂,脸上的粉黛掉了一半,却仍端着太后的架子,丹凤眼扫过人群时,连空气都跟着发颤。
"本宫要选个好胎位,你们谁也别挡路。"她冷笑一声,身后龙形冥气突然暴涨,将周围的普通亡魂掀得东倒西歪。
阿大被撞得撞在引魂柱上,吐了口黑血;有个婴灵被冥气扫中,透明的身体瞬间淡了三分,急得在半空哭嚎。
包怀瑾攥紧袖中的无间砚。
砚面突然发烫,映出慈禧身后龙形冥气里的玄机——那根本不是什么"帝王气运",而是用万千被剥夺胎位的亡魂怨气凝成的。
他能看见那些亡魂的脸,有被推进畜生道的孩童,有喝了迷魂汤变痴傻的老人,此刻都被困在龙气里,张着嘴无声尖叫。
"都给本宫让开!"慈禧抬起镶着东珠的指甲,指向轮回摇号机,"把最顶好的胎给本宫挑——"
"咔嚓!"
金属崩裂的声响突然炸响。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摇号机,只见青铜外壳裂开道缝隙,幽蓝的光从缝里涌出来,像道活物般在半空拧成光柱。
最诡异的是光柱顶端的编号——"0001",在阴司,这代表"开天第一胎",本应留给最纯善的魂。
可此刻,光柱底端正对着个缩在角落的女婴。
那婴灵不过三寸高,身上还沾着往生池的水,眼睛却亮得惊人——包怀瑾一眼认出,这是昨夜阿芳怀里那个破涕为笑的婴灵。
她本应被推进畜生道的,此刻却成了"0001"的目标。
慈禧的丹凤眼瞬间眯成针:"怎么回事?"她抬手要掐诀,可那光柱却像长了根,任凭她如何催动冥气都纹丝不动。
周判官的脸白得像张纸,冲引灵童吼:"去查!
是不是程序又出错了?"
包怀瑾的手悄悄摸向腰间。
狗头铡的刀柄隔着衣物抵着他小腹,像团随时要烧起来的火。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得胸腔发疼——这是无间砚在显灵,它照破了轮回司的黑幕,连他们精心设计的"特批程序"都开始反噬。
慈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龙形冥气里的亡魂突然发出尖啸。
那女婴被光柱托着升起来,离轮回之门只剩三步。
包怀瑾望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前一夜阿芳说的话:"她是来还债的,阳间有对老夫妻等了她十年......"
"放肆!"慈禧终于按捺不住,挥袖要掀翻光柱。
可就在她的冥气即将触到女婴的瞬间,包怀瑾的指尖重重按在狗头铡的环扣上。
铡刀嗡鸣着震开衣摆,刀身的狗头纹路泛起青光,像头醒过来的野兽,正盯着前方的贪魂。
轮回台的空气瞬间凝固。
周判官的傀儡术、引灵童的辨魂术、慈禧的龙形冥气,此刻都成了背景里的模糊影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包怀瑾腰间——那柄狗头铡的刀鞘上,正渗出细密的金光,像道即将劈开阴司黑雾的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