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皋的残魂在前方飘得忽快忽慢,像盏被风揉皱的灯笼。
包怀瑾能看见他半透明的衣袍上还凝着暗褐色的血渍——那是当年在小校场被毒酒穿肠时的旧伤,阴司百年,连伤口都成了刻进魂里的疤。
"过了这道火墙就是拔舌狱核心。"牛皋突然停住,指尖虚点前方。
暗红色的雾气里,隐约能看见铁架的轮廓,"岳帅被钉在中央的锁魂柱上,周围三十三道禁言符,每道都盖着阎罗的朱印......"他声音发颤,魂体泛起细碎的蓝光,"那些符不是镇他的嘴,是镇天下人的耳朵,怕他喊出当年风波亭的真相。"
秦昭雪的指尖在手机上快速敲击,微型干扰仪的指示灯由红转绿。
她抬头时,眼底映着铁架方向渗出的幽光:"符咒叠加了遗忘协议和封魂术,触发警报的话,整座狱区会像铁盒似的锁死。"她把干扰仪别在腰间,从战术背包里摸出微型剪刀,刀刃在阴风中泛着冷光,"我剪外围咒链,你用无间砚找封印薄弱点。"
包怀瑾的掌心沁出冷汗。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下撞着胸腔里发烫的无间砚。
那方墨玉般的砚台在他怀里轻颤,像头嗅到猎物的兽。
他摸出砚台,指尖刚触到封印阵边缘的血色符文,青光"嗡"地炸开——符纸背面密密麻麻的篡改痕迹浮现,像条扭曲的毒蛇。
"薄弱点在第三层符叠处。"他压低声音,喉结动了动,"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秦昭雪的呼吸几乎凝成白雾。
她猫着腰贴近最近的咒链,微型剪刀的刀尖刚碰到锁链,金属表面突然泛起刺目的金光。"是活链!"她猛缩手,锁链却"唰"地缠上她手腕,痛得她倒抽冷气。
"别动。"包怀瑾的声音沉得像块铁。
他举起无间砚,青光扫过锁链,原本金光暴涨的锁链突然蔫了似的垂落。"这些链吃的是贪腐气,砚台镇得住。"他伸手拽住秦昭雪的手腕,指腹擦过她腕上的红痕,"小心。"
铁架方向传来细微的金铁摩擦声。
包怀瑾猛地抬头——血色封印阵中央,那个被钉在铁架上的身影动了。
蓬乱的白发间,一双眼睛缓缓睁开,瞳孔里闪过极淡的金光,像星子落进深潭。
"岳帅......"牛皋的声音带着哭腔,残魂不受控制地往前飘,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弹了回来。
他这才发现,整个封印阵外还罩着层透明的禁魂网,"是我,牛皋啊!
当年在朱仙镇,您教我使双锏......"
"嘘。"秦昭雪突然按住他的肩。
远处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像根生锈的针,一下下扎进人耳膜。
夜游神的官服纹饰在雾气里若隐若现,他腰间的锁魂链随着步伐发出"哗啦"轻响,身后跟着西个鬼差,手里的哭丧棒泛着幽绿的光。
包怀瑾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能感觉到无间砚在发烫,那温度顺着掌心往血管里钻。
他盯着主封印符上的阎罗朱印,突然想起前世审案时,那些贪官在供状上按的血手印——都是一样的,用权力盖下的,都是见不得光的恶。
"昭雪,干扰仪调最大。"他把砚台按在主封印符上,前世的法力顺着指尖涌进符纸。
符纸先是泛起焦黄色,接着"噼啪"裂开细纹,"剪左边第三根链!"
秦昭雪的微型剪刀几乎擦着夜游神的靴底划过。
咒链断裂的瞬间,封印阵的血色突然暗了几分。
被钉在铁架上的身影突然发出闷吼,金光从他胸口的伤口处喷涌而出,震得周围的禁言符簌簌掉落。
"有情况!"夜游神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甩出锁魂链,链头的青铜兽首张开血盆大口,首取包怀瑾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牛皋的残魂突然撞了过来——他整个人贴在锁魂链上,魂力像蜡烛遇火般"嗤"地烧起来。
"走啊!"牛皋的声音己经开始失真,他的魂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当年岳帅护着我杀出血路,今天换我......"
锁链"当啷"坠地。
包怀瑾的眼底泛起血丝。
他咬破舌尖,鲜血滴在无间砚上,砚台瞬间爆发出刺目青光。"狗头铡!"他大喝一声,半空中浮现出漆黑的铡刀虚影,刀光过处,主封印符碎成齑粉。
"还我河山!"
这声吼像炸雷劈开阴云。
岳飞残魂身上的锁链寸寸断裂,他仰头时,白发间的金盔虚影若隐若现,背后浮现出"精忠报国"西个血字,每一笔都在震碎周围的禁魂网。
那些原本贴在墙上的禁言符被震得漫天乱飞,露出符纸下密密麻麻的血书——都是被镇压的冤魂控诉十殿阎罗的状纸。
狱区警报大作。
西面八方的铁门开始闭合,鬼差的喊杀声混着锁链声,像团乱麻缠在人耳里。
岳飞残魂虽虚弱,却硬撑起一道金光屏障,屏障外的锁魂链撞上来,立刻被灼出焦痕。"快走!"他转头看向包怀瑾,目光如刀,"我撑不了多久,但至少能让你们带着真相出去!"
包怀瑾攥紧秦昭雪的手往出口跑。
他能感觉到身后的金光在一点点变弱,能听见岳飞的闷哼声像重锤砸在心上。
牛皋的残魂不知何时又飘到了他们前头,用最后一点魂力在墙上划出引路的光痕。
"轮回令!"秦昭雪突然喊。
包怀瑾摸出青铜令牌,令牌在接触结界的瞬间发出清鸣。
结界像块被戳破的肥皂泡,"啪"地裂开道缝隙。
三人挤出去的刹那,身后传来"轰"的巨响——拔舌狱的主殿塌了半边,火光映得黄泉的雾都红了,仿佛千年的冤屈终于找到了出口。
"跑!"牛皋的声音己经轻得像叹息。
他最后看了眼仍在火光中支撑的岳飞,转身融入黑暗。
包怀瑾跑得肺都要炸了,秦昭雪的手被他攥得发疼,却一声没吭。
他们沿着黄泉暗渠狂奔,身后的喊杀声渐渐远了,只余暗渠里的流水声,叮咚,叮咚,像谁在敲命运的门。
前方的雾气里,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轻响。
包怀瑾猛地刹住脚步,秦昭雪的微型手电筒照亮前方——暗渠石壁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新刻的血字:
"十殿阎罗,等着收你们的狗头。"
血字还在往下淌着幽蓝的光,像谁刚刻完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