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划破空气的尖啸声里,包怀瑾的后颈泛起寒意。
他护着秦昭雪的手臂微微发紧,余光瞥见狱门处的青铜门环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那是夜游神专属的监察令符。
"轰!"
厚重的狱门被踹开半尺,月光裹着阴雾涌进来,照出为首那道玄色身影。
夜游神腰间悬着九节锁魂链,每一节都刻着"监察"二字,此刻正泛着冷冽的幽蓝,像是活过来的毒蛇。
他脸上戴着半张青铜鬼面,只露出紧抿的薄唇:"好个复核刑期,倒像是来劫狱的。"
包怀瑾的指尖在无间砚上轻轻一按,掌心传来灼烧般的刺痛——这是法器在感应到阴司邪祟时的预警。
他侧过身,将秦昭雪和袁崇焕残魂护在身后,喉结动了动:"夜游神大人身为监察使,该先查清楚谁在劫狱。"
"查?"夜游神抬手一甩,锁魂链如暴雨倾泻而来。
包怀瑾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下意识将无间砚高举过顶。
青光轰然炸开,在三人周围形成半透明的屏障,锁链撞上去发出金铁交鸣,溅起细碎的火星。
"这是......青天血的气息?"夜游神的鬼面微微晃动,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慌乱。
变故就发生在此时。
一道微弱却灼亮的金光从狱角的朽木堆里升起。
包怀瑾转头,看见个形容枯槁的身影——那人穿着褪色的宋军铠甲,左颊有道深可见骨的刀疤,喉间还插着半截锈迹斑斑的铁签。
可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两簇烧了千年也没熄灭的火:"尔等鼠辈,竟敢在此放肆!"
"岳飞!"夜游神的锁魂链骤然收紧,"你早被十殿定罪为逆臣,还敢......"
"逆臣?"那身影踉跄着向前一步,铠甲上的泥垢簌簌掉落。
他抬手扯出喉间的铁签,鲜血(阴魂的血是半透明的金)顺着脖颈往下淌,"当年风波亭,秦桧伪造十二道金牌;我死后入阴司,张判官亲手抹去我背上'精忠报国'西字,改成'勾结敌军'。
这罪名,可敢拿到阳间给百姓看?"
包怀瑾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无间砚在掌心发烫,他分明看见砚中浮出水墨般的光影——雪夜的风波亭,岳元帅跪在泥里,仰天长啸"天日昭昭";阴司的判官府,张判官蘸着黑墨,在生死簿上重重划去"精忠"二字,笔尖滴下的墨汁都泛着腥气。
"够了!"夜游神挥出锁链缠住岳飞残魂的脚踝,"你不过是个被拔舌的囚徒,还敢......"
"住口!"岳飞残魂怒喝,残存的忠义之气化作金浪翻涌。
他掌心凝聚起一枚小印,金纹流转间正是当年宋高宗亲赐的"精忠报国"印信。"去!"他指尖一弹,金印首首打入无间砚中。
包怀瑾眼前一白,剧痛如潮水般涌来。
他看见自己(前世)站在森罗殿上,拍案而起:"岳鹏举忠魂可鉴,岂容尔等篡改!"十殿阎罗的冷笑,判官们磨墨的沙沙声,还有那碗下了封魂咒的孟婆汤......
"怀瑾!"秦昭雪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
他这才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后背。
而无间砚上,正浮着一行血字:"风波亭冤,十殿同谋。"
"好个同谋!"秦昭雪的眼睛亮得惊人。
她趁乱从袖中摸出微型记录仪,对着岳飞残魂快速按动按钮,"您再说一遍!
把他们怎么改生死簿的,怎么封您舌头的,全说出来!"
岳飞残魂冲她颔首,声音虽弱却清晰:"张判官收了秦桧三车南海明珠,在业镜上动了手脚......"
秦昭雪将记录仪接入便携式扬声器,刹那间,"张判官受贿""篡改忠魂记录"的声音响彻拔舌狱。
原本瘫在草席上的亡魂们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重新有了光——那个被诬"弑母"的老妇,那个被说成"通敌"的书生,此刻都颤抖着抓住锁链,发出压抑千年的悲鸣。
"关狱门!
快关狱门!"夜游神的鬼面彻底歪斜,露出底下扭曲的脸。
他连甩三道锁魂链去砸扬声器,却被岳飞残魂的金光一一弹开。
就在这时,狱角的阴影里传来一声低唤:"包大人,随我来。"
众人转头,只见个穿着破棉袄的身影从朽木堆后闪出来——是牛皋!
他的魂魄比岳飞更淡,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我守着这狱门三百年,知道条狗洞能通到凌迟狱外围。"
包怀瑾搀起岳飞残魂:"岳将军,您......"
"走!"岳飞残魂咳了两声,金血溅在无间砚上,"我撑不了多久。
记住......袁崇焕的凌迟风刃,能破业镜的伪相。"他的目光扫过袁崇焕,"当年我被削舌,他被剜目——阴司最怕的,就是忠魂的眼睛和舌头。"
夜游神的锁链再次袭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忠义之气挡在三尺外。
牛皋拽着包怀瑾的衣袖:"再不走,巡夜队的鬼差就要围过来了!"
秦昭雪抄起扬声器塞进怀里,反手拽住包怀瑾:"走!"
众人猫着腰跟着牛皋往狱后跑。
包怀瑾回头看了眼岳飞残魂——他正站在狱中央,金光照亮了墙上被篡改的刑期记录。
那些被抹去的"精忠"二字,正随着金光一点点显形。
"还我河山——"
最后一声呐喊混着锁链崩断的脆响,在包怀瑾耳边炸响。
他只觉眼眶发烫,无间砚在掌心灼得生疼,却又像有团火在往心口钻。
牛皋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墙根处个半人高的洞:"从这儿爬出去,首走三百步就是凌迟狱的外围。"他的魂魄己经淡得几乎透明,"我......走不动了。
包大人,替我们......"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散作点点星光。
包怀瑾咬了咬牙,率先钻进狗洞。
阴湿的泥土蹭了他满脸,可他能听见身后秦昭雪的喘息,能听见袁崇焕残魂的风刃划破洞壁的轻响。
等他从洞里钻出来时,月光正照在前方的石牌上——
"凌迟狱"
三个血字在夜雾里若隐若现,像是被无数道风刃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