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安徽合肥的野山上,雨幕里几顶帐篷被风掀得猎猎作响,包公墓主墓室的石门在考古队的液压钳下缓缓裂开。
包怀瑾站在最前,防水手电的光束扫过斑驳的石壁。
他是国内最年轻的唐宋考古专家,主攻宋代清官墓葬研究——当然,这些头衔此刻都不如他祖父临终前的叮嘱重要。
老人攥着他手腕时,枯槁的手指几乎要嵌进骨头里:"小瑾,若见青光,不可轻触。"
"怀瑾,过来!"老吴的呼唤从墓室深处传来。
这位五十来岁的考古队员猫着腰,正用毛刷清理主棺椁上的积灰。
他是包怀瑾祖父当年守陵的旧部,连鬓胡上沾着泥点,"棺盖松动了,李教授说可以开棺。"
李教授扶了扶起雾的眼镜,防水手套拍在包怀瑾肩膀上:"小包子,按流程来。"这位六十岁的考古队长向来严谨,此刻却也难掩激动,"包拯墓主棺百年未开,里面的文物......"
棺盖被液压杆缓缓抬起时,霉味混着泥土的腥气涌出来。
包怀瑾的手电光扫过棺内——除了几件锈蚀的青铜礼器,最中央躺着块巴掌大的古砚。
青黑色石面泛着幽光,像深潭里浮起的月光。
"祖父说的青光......"他喉结动了动。
指尖刚要触到砚台,老吴突然扯他袖子:"等等!
我爷爷说过,包大人下葬时,随棺有块无间砚......能照妖驱邪,见贪显形。"
"老吴你越老越封建了!"李教授皱眉,"这是考古现场,少来民间传说那套。
小周,拿文物箱。"
年轻助理小周刚要上前,包怀瑾的手己经覆上砚台。
指尖触到石面的瞬间,他打了个寒颤——不是冷,是某种滚烫的东西顺着血脉往上窜。
耳边响起模糊的低语:"汝血为引,封印可解。"
"包怀瑾!"李教授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疯了?
这是文物,不是你家传的......"
话没说完,墓室石门轰然闭合。
烛火"噗"地熄灭,黑暗像块湿布蒙住所有人的眼。
包怀瑾听见老吴的手电筒滚落在地,小周尖叫着撞翻折叠凳,李教授骂了句粗话。
更诡异的是,石壁上浮现出模糊的人影——有披头散发的妇人,有穿官服的老者,还有个浑身是血的少年,都在对着他们张牙舞爪。
"别怕,是......是湿气太重,石壁显影!"李教授声音发颤。
只有包怀瑾没动。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雨声,那砚台贴着掌心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黑暗里突然响起锁链拖地的声响,一个玄色身影从石缝里渗出来,宽袖垂落至地,面无表情的脸上,双眼泛着死鱼般的灰白。
"无知凡人。"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此砚非尔等可取。"
夜游神!
包怀瑾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词。
他从未信过鬼神,但此刻那身影腰间挂着的锁魂链,和古籍里记载的阴司监察使装扮分毫不差。
对方抬手间,阴雾从袖中涌出,像无数只手往他怀里抓。
"给我滚!"包怀瑾吼了一声,本能将砚台护在胸口。
指尖刚触到石面,一股热流顺着手臂窜上脑门——那些被他当作祖父老糊涂时说的疯话,突然成了活的。
"十殿阎罗,尔等私改生死簿,贪墨轮回银,当受狗头铡之刑!"
他看见自己穿着乌纱,站在阴司宝殿上,身后狗头铡泛着冷光;看见阎罗们跪着,金印在案几上投下歪斜的影子;看见无间砚悬在头顶,石面映出满殿的金银珠宝,比阳间的贪官藏得还深。
"轰!"
砚台青光暴涨,刺得众人闭眼。
等再睁眼时,夜游神己退到石门边,玄色长袍被灼出几个焦洞。
他盯着包怀瑾怀里的砚台,灰白瞳孔剧烈收缩:"你......你是......"
"狗头铡在此,尔敢造次?"包怀瑾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平时沉了八度。
他分明站在墓室里,可眼前却浮现出狗头铡的虚影——铡刀上的锈迹像血,刀身映出夜游神扭曲的脸。
夜游神尖叫一声,化作一团黑雾钻进石壁。
石缝里传来闷吼:"包拯!
你被封印千年,还想......"
"砰!"
石门突然震了震,雨水顺着门缝灌进来。
李教授扶着棺椁边缘喘气,镜片裂了道缝;老吴捡起手电筒,光束抖得像抽风;小周缩在墙角,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110的拨号界面——但显然没敢按出去。
"怀瑾......"老吴声音发哑,"你手里那砚台......"
包怀瑾低头。
青黑色的古砚此刻温温的,像块捂了太久的玉。
石面上浮起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他从未见过的文字,却又莫名熟悉。
他摸了摸,指腹沾了点淡青色的粉——不是灰,是某种半透明的结晶,碰到皮肤就渗了进去。
"收队!"李教授突然扯着嗓子喊,"所有设备装箱,今晚谁都不许提这事!
小周,去把石门撬开!"
包怀瑾没动。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苏醒。
那些前世的记忆碎片还在翻涌:铡刀落下时溅起的黑血,阎罗们的求饶声,无间砚吸收阴气时发出的嗡鸣......
"怀瑾?"老吴碰了碰他胳膊,"回帐篷吧,雨停了。"
等包怀瑾再睁眼时,雨己经停了。
帐篷里有股潮湿的土腥气,他怀里抱着块还带着余温的古砚。
掌心有道淡青色的印子,像是被谁用毛笔点了滴墨,怎么擦都擦不掉。
帐篷外传来老吴的低语:"老李,你说那夜游神......会不会回来?"
"闭嘴!"李教授的声音带着颤,"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包怀瑾摸了摸砚台。
石面突然泛起微光,映出他的脸——和前世那身乌纱下的面容,重叠在了一起。
山风掀起帐篷帘,吹得砚台石粉簌簌落下。
远处传来乌鸦的叫声,像是某种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