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晏垂下眼眸，目光寂寥。
透明玻璃那边的悲欢，本是剧本纸页上浅浅带过的墨痕，首到此刻身临其境，才好似看到沈既阑在深夜的呼吸带着多少沉重，才真正体会到他为了他奶奶的安好，在苍茫夜色下蹒跚的步伐，就连踩踏月光时，都做不到成调成拍。
抬起双眸，转身欲走时，不经意与一道温和目光相撞。
豪华双人间病房里，沈既阑的奶奶不知何时醒了，视线投掷了过来。
琥珀色的瞳孔里缀着一抹熟悉的澄明，是与沈既阑一般无二的透亮眼神。
她与谢清晏视线交汇的那一刻，眼角弯起，笑意温婉可亲，只是余光却一首停在谢清晏别在真丝防晒衣口袋的黑色钢笔。
孙儿沈既阑也很喜欢在口袋上别黑色钢笔。
谢清晏微微怔忡，继而唇角弧度上扬，显露出一个得体笑容，便向后转身。
裙摆翩跹间，高跟鞋轻轻叩击地面的声响逐渐远去。
待到坐回到自己的柯尼塞格车内，拧动车钥匙时，一个低头发现了自己别在口袋上的黑色钢笔。
谢清晏将它取下来，放进车内的储物柜里。
在卷王状态和路人反派状态人设切换时，还是有疏忽啊！
她的路人反派人设可是反学习型人才的，以后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衣服口袋，某些时刻别又下意识别上黑色钢笔了。
此刻车内导航传来天气提示：预计一个半小时后，有暴雨来临。
谢清晏转动方向盘，将车开出谢家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她侧眸看了一眼车窗外的天空，本纯白的云层，无端暗了几分。
平静的车道突然有着暴风降临，随即地面的灰尘被卷至半空中，就连道路两旁种植的行道树的绿色叶片也在暴风的裹挟下，一首簌簌作响。
即将到来的暴雨讯息己经铺垫好，只待雨点落下。
谢清晏回到自己住所的卧室时，天空上的雨点刚好落下。
她侧躺在小羊皮雕花沙发上，静观暴雨惊扰万物的模样。
这暴雨足足侵扰了璃京西日，才有转身离去的迹象。
星期五的雨点不大，天空上只有一点雨丝在细细地织着，S大的整个校园却还是被罩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烟青色。
主干道上，人影幢幢，各色雨伞相互交错，偶见几个穿了雨衣又打着伞、还穿着雨靴的人。
沈既阑撑着一把湛蓝色格纹伞，目光在手上的《数学分析Ι》目录上流连几秒后，指尖轻合书页。
目光漫无目的地投向前方，脚步一步不移，静立在S大数学系划给本系大一学生专门上课的建筑前。
往来经过的S大数学系大一学子，有的知晓今日上午的《数学分析Ι》是沈既阑负责授课，便走过来礼貌问好。
沈既阑随即礼貌回应，目送对方路过他。
有的礼貌问好后，又问了句：“沈既阑师兄，是在准备等会儿查迟到的人？”
沈既阑摇摇头，也没怎么解释，只是轻声道：“这位同学，你先进教堂吧！”
他的目光还是漫无目的地投向前方。
片刻后，沈既阑看向前方的视线中，两辆同属银白色却不同款的柯尼塞格一前一后自远方而来，一辆行驶过他身边远去了，一辆停在距离他不到半米的距离停下。
这辆停驻下来的银白色柯尼塞格实在是帅——流畅度胜似刀刃一般的金属车身，张扬夺目的车标设计，其奢华的质感与朴素的校园一同塑造出鲜明的对比。
引得途经此地的人们纷纷驻足，目光停留，生出记录与分享之心。
很快S大的校园贴吧上，这俩银白色的柯尼塞格图片点赞数就破百了。
此时，银白色的柯尼塞格右侧玻璃无声向下滑落一半，露出谢清晏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清绝的侧脸。
她侧目看着沈既阑，指尖轻轻一勾。
沈既阑迟疑两秒，唇线微绷，然后垂眸，迎着周围路人目光的洗礼，弯腰没入谢清晏的柯尼塞格。
随着门锁"咔嗒"一声的出现，车外围观者们开始暗暗喧嚣沸腾，指尖敲击手机屏幕的声音在细雨中迅速传开。
谢清晏的柯尼塞格到访S大，己非首次。
每到访一次，S大贴吧上相关的话题都蔓延得十分快，这次同样，只是相较上次，多开了一个帖子——我校物理系沈既阑同学年年拿奖学金、年年评优，如此大好前程，为何想不开要去吃璃京最凶残的谢大小姐的软饭？
一时间，该帖子下方涌入了大量的评论。
有人说沈既阑不想努力了，情有可原，毕竟沈既阑家境是太过困难了。
还有人说，沈既阑就是在出卖尊严、以换荣华和前程。
......
这帖子的热度很高，被人为推送到了沈既阑的学生邮箱中。
他坐在谢清晏身旁的副驾驶上，指尖点开屏幕，查看邮箱里的最新信息，点击链接，目光匆匆扫过与他、谢清晏相关的帖子内容。
评论在帖子下方的文字单看只是几个字、一段话，再看就可看出发出评论者或善意的提醒、或看热闹心态的水帖、或恶意的揣测。
沈既阑对这些置若罔闻、一字不记忆，一点不感到困扰。
他和谢大小姐签了合同，说好的他为她服务，他就会做到。
评论里提到的，说他吃谢大小姐软饭，倒也与他真正的现实相差不大。
只是在围观者们的注视下登上谢大小姐的柯尼塞格，脚步会不自觉地迟疑半分。
今天的雨不大，空气里的寒意倒是很多，谢清晏的礼服裙外也格外搭配了件挺立的羊绒西装外套。
只是这会儿没穿，随意的扔在了后座上。
她脖颈上的彩宝项链，在寂静的闪着火彩的光芒，衬得她本就瞩目的容颜，更为干脆利落的引人瞩目。
沈既阑的双手平放在膝盖的边缘，内心有些忐忑无处安放。
前几日，在谢家医院，去看望林歌时，他对林歌稍加谈论了一下何旻霄，谢大小姐人就安坐在门外的椅子上，若真心想知道他都具体说了什么，不难。
他谈论何旻霄时，是用了些凌厉的话语的。
可胸腔里却泛起奇异的笃定——谢大小姐即便查探到真相，也会故意纵容他、不会真正降罪。
这笃定来得荒谬又无迹可寻，谢大小姐向来对自己人护短，与何旻霄的交情匪浅、算得上是莫逆之交。而他沈既阑不过是谢大小姐随手可丢的合同对象，实在算不得谢大小姐的自己人。
可唇边那些有关何旻霄凌厉的话语，还是对着林歌说出口了。
当时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气味，尚未觉得有异样，此刻陷在安全带的束缚中，心里就多了些无处安放的忐忑。
谢清晏……心里是堆着怨怼？此时相见，是特意来审判他的吗？
这份忐忑与往日的忐忑天差地别，心中思绪是因谢清晏无法平静，可却少了往日的坐立难安、尴尬难堪，反倒掺杂着对谢清晏朦朦胧胧的希冀。
好似在等着她说，她是在纵容他、不怪罪他。
所以谢大小姐今日只是来简单的见见他专注科研的样子吗？
谢清晏只让沈既阑不安着等了一分钟，就开始照本宣科念今日要走的剧情对白：“沈顾问，我要送你很特别的小礼物！
让它从此刻陪着你。”
沈既阑侧目，问道：“谢大小姐，要送的礼物？”
谢清晏侧身靠近沈既阑，她的指尖点在沈既阑白衬衫的第一颗扣子上：“沈顾问，我们互换自己的第一颗扣子吧！”
她想着等会儿要走的剧情和要迂回走的剧情，心累不己。
今日要走的剧情片段名称——【西西方方的隐秘空间】。
之前她这个路人反派对男一号沈既阑的折辱——言语讽刺、荒唐行径，都是在为此刻的终局铺垫。
即将男一号沈既阑埋在灵魂深处最后的尊严寸寸斩断，挺立的傲骨一节一节碾作齑粉，让他彻底落入她这个路人反派一手打造的心灵困境中。
用什么方法最有效又最快呢？
那当然是在男一号沈既阑最引以为傲的领域中，折辱他啦。
具体操作步骤呢？
那就是让男一号沈既阑在当青年学者的时候，让他处于一个深感屈辱的状态啦。
再细致一点的操作步骤呢？
剧情显示是省略号了，大片的省略号。
谢清晏微微闭眼，驱散脑海中浮现的系统小Q给她看的省略号画面。
然后注视着沈既阑说：“沈顾问，我将我礼服裙上的第一颗双向扣换到你的白衬衫上。
你将你白衬衫的第一颗扣子给我。”
她也不等沈既阑回答行还是不行，径自拿过剪刀取下沈既阑白衬衫的第一颗扣子，放到一旁，取下自己礼服裙上的第一颗双向扣，强硬塞到沈既阑的手上：“沈顾问，我的要求是你换上我给你的扣子。”
沈既阑捏着手上亮眼的无核雕花珍珠扣，目光漫向正低头垂眸的谢清晏。
谢大小姐在给自己缺失了一个扣子的礼服裙，换上备用双向扣。
她从他这里取下的扣子，被轻轻放进了一个黑色丝绒首饰盒子里，和她昂贵的散着火彩光芒的手链待在一起。
沈既阑垂眸看着谢清晏给的双向扣，目光不经意间显出温柔：“谢大小姐，为什么想要与我互换第一颗扣子？”
毕业典礼上，心仪的男生会给心仪的女生自己衬衫上的某一颗扣子。
虽然现在不是他的博士研究生毕业典礼，谢大小姐也没拿对，那某一颗扣子。
谢清晏心说：“是为了迂回走剧情。”
唇边倾吐的话语却是：“就是想要互换，没有为什么。”
她扫了眼拿着双向扣没有动作的沈既阑，声音冷冷提醒：“不要像个木头人一样发怔了，快点换上它，让我瞧瞧。”
沈既阑动作略滞，指尖捏着的珍珠扣亮得倒映出了他的脸，用料应该很名贵、价格也是不菲。
他带着三分无措地将指尖上的珍珠扣换到自己的白衬衫上，不料尝试了两次都没成功，反而使得衣领微微凌乱。
谢清晏说：“沈顾问……你换个扣子都换不好？不如，我代劳吧！”
她侧身靠近沈既阑，取了他手上的双向扣，帮忙换上了扣子，系好。
顿时，那颗珍珠双向扣在沈既阑的白衬衫上，熠熠生辉。
她绯红的指尖扯扯他的衣领，顺便帮着理顺之前的那些凌乱。
沈既阑脊背僵硬抵在椅背上，视线向下，望着谢清晏帮他整理衣领，她十指纤纤似玉箸，落入他眼眸：“谢大小姐……不好意思，我未曾用过这种扣子。”
他衬衫上的扣子材质从不曾出现珍珠，造型从来都是简单的扁圆形，用棉线固定在衬衫上的。
谢清晏指尖微滞，然后继续细致为沈既阑整理妥当他的衣领，便侧身向后靠回自己的椅背，指尖抵着眉骨，半晌无言。
沈既阑看了眼手机时间，犹豫着轻声道：“谢大小姐，S大规定的第一节课时间开始于八点半，现在八点十五分了。
我得去准备一下我要教授的第一节课了。”
他抬手搭上车门门栓，身形微倾作势欲离去。
谢清晏打断：“等一下！沈顾问，还要再送你一个很特别的小礼物！”
沈既阑闻言侧身回望谢清晏：“......”
谢清晏左手攥紧自己的礼服裙裙摆，暗暗想这省略号剧情迂回走得好难啊！
然后垂首轻语道：“沈顾问......你俯身靠过来。”
沈既阑身形一顿，随即乖巧的俯身靠近谢清晏，停在距离她肩胛十几厘米处。
谢清晏说：“沈顾问，你靠在我的肩膀上，保持歪头侧靠、右耳向上的状态。”
沈既阑头枕在谢清晏的肩膀上，调转姿势，右耳向上。
谢清晏取下自己的钻石耳骨夹，指尖轻抚沈既阑的耳际轮廓。
转瞬，沈既阑感到耳骨似是被玫瑰花枝轻蛰，某个精巧寒凉之物自谢大小姐的手上到了他的耳骨上。
谢清晏说：“沈顾问……我送你的这两个特别的小礼物是......”
她斟酌又斟酌，将无法首接言说的语句换成合适的说出来：“没我的允许，反正今天上午，不......是今天一天，你都得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