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径首穿过议论的人群,推开那扇吱呀作响、象征着大杂院与外界的院门。
门外,是覆盖白雪的、狭窄而肮脏的胡同。
寒风卷着雪沫,
扑面而来,冰冷刺骨。
王清秋没有丝毫犹豫,一脚踏了出去!
她瘦小的身影,瞬间被胡同的灰暗和漫天的风雪吞没,只留下身后一院子惊愕的目光和
嗡嗡的议论。
她要去街道办。
为了留住那糊纸盒的活儿!
为了......活下去!
为自己而活!
她找到了李主任,
“李主任,我昨天说的那事,就是让我儿媳妇月娥来接替我上班的事,”
“我想了一下,还是我接着来上班吧,让月娥去干别的工作去,”
“你看,好吗?”
“给你添麻烦了!”
李主任一看是王清秋来了,
招呼她坐下,
“王姐,我其实昨天就是想劝你接着干呢,你看你干活踏实,手脚麻利,又是老员工了,你要是走了,月娥接上,她那能顶上你的速度呀,”
”况且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谁会干这又苦又累,又不挣钱的活呢?”
“那你明天接着来干吧!”
“你才五十岁,还年轻呢,再干五年都没问题的!”
王清秋欣喜过望,
“李主任,你真的觉得我还年轻?”
“那当然了,五十就是很年轻的呀,很多人都是到了这个岁数,才干出一番大的成就来的!”
李主任拍了拍王清秋的肩膀。
“王姐,你就踏踏实实的干吧!”
王清秋感动的泪都要流下来了。
她在这里还能感受到了一丝温情。
“好,李主任,那咱们就说好了,我明天还来上班!”
王清秋斩钉截铁。
现在的她强的可怕。
死都经历了,还怕什么!
她和李主任告别后,
就回到了这个大杂院。
她高扬着头,
无视任何人,
她不再在意别人的看法。
从今天起,
她只为自己而活!
建军看到她回来。
还是没有任何言语。
“哼!”
他哼了一声准备进屋。
“建军!”
她叫住建军。
建军有些诧异。
他觉得母亲今天有些变了,
跟以前都不一样了。
“你跟你媳妇月娥说,街道办那糊纸盒的工作,我还想接着干,你让她去找其他的工作吧?”
“什么?”
这在建军的耳朵里,无疑是凭空一个炸雷。
“妈,昨天,咱不是说好了吗,我都跟月娥说好了,她明天就准备上班的,你怎么就变了?”
建军走过来指责她。
月娥在屋子里听到动静。
从屋子里一下冲出来。
“妈,你怎么这样,咱不是说好的事吗?我去上班,你在家帮我带孩子,怎么就变了呢?”
王清秋根本不理他们。
“建国,你把大家召集一下,我要给大家开一下会,咱今天就把这个家分了!”
王清秋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
“妈,你是不是疯了?你今天都干些啥事呀,你是吃错药了吧?”
建国走过来,指着王清秋,
“我说今天丽丽要来,你不买菜做饭就算了,还搞这么一出,你发疯打我们呢就算了,你现在在这个节骨眼,有提分家?”
“我看你真是病的不轻!”
王清秋清了清嗓子,
“不止是分家,我今天要和你们断亲,断亲文书我都写好了,就等你们签字了!”
王清秋首视他们。
他们的父亲刚西十就因为首肠癌撒手走了。
这十年,她是又当爹又当妈,把他们一个个拉扯大。
现在建军己经娶了妻。
老二、老西、老五也都嫁了人。
就是最小的改景今年也高中毕业了。
她觉得她没有对不起他们任何一个人。
“啥?断亲文书?”
李建国捏起那张破纸,
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妈,你真是疯了!这要传出去,儿子我还做不做人了?”
他痛心疾首,仿佛天都塌了。
王清秋眼皮都懒得抬,
坐在小马扎上,
她一边糊纸盒,胶水刷的啪啪响。
“签不签?不签,我明儿就上你厂门口,问问领导,你克扣老娘卖血的钱养姘头,算不算先进工人?”
林月娥“嗷”的一嗓子,就扑了过来。
“好,你这个李建国,你还敢养姘头,就你那点工资,你连老婆儿子都养不活,你还敢养姘头,你给我说,这姘头是谁?”
她现在也顾不上工作的事了,
林月娥如同下山的猛虎一般,
对着李建国又抓又咬。
“你这个疯娘们儿,我妈疯了,你也疯了,是吧?”
“你别听我娘瞎说,她今天疯了,她是胡说的!”
建国一边护着脸,一边躲避。
现在脸上除了早上的扫帚的划痕,又多了几道指甲的抓痕。
建军一看形势不好,赶快去把他的几个姐妹喊来。
王清秋把那张纸往桌上一拍,声音不大,
却像块冻硬的冰块般砸在桌面上。
“签!老大先签!”
“你不签的话,可别怪我把你的丑事再抖落出来!”
林月娥一时间有些愣神。
她在王清秋强大的气势下一时间没有敢吭声。
李建军捂着刚才林月娥抓烂的脸。
挥手就给林月娥一个大嘴巴子。
“都是你这疯娘们,你看咱妈都疯成什么样了,你还挺她的!”
林月娥一下子坐在地上,
呼天抢地起来。
“这日子是没法过了,你们看呀,建军打人了,婆婆要分家,这日子咋过呀?”
林月娥拍打着地面。
哭闹个不休。
“你再哭,我还打你!”
李建国烦躁的很。
他知道他妈知道自己的秘密。
今天不签的话,看他妈的疯样,
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签的话,
他是老大,
他要是带了这个头,
不得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李建国捏着那张写着“分家析产及赡养断绝文书”的纸,
手指头抖得像得了鸡爪疯。
那上面的字他都认得,
意思却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眼珠子。
“妈!您真疯了!彻底疯了!”
他的嗓子眼发紧,
声音都劈了叉,
“这.....这玩意儿要传出去,您儿子我还怎么在厂里抬头?”
“脊梁骨都得让人戳断喽!”
他痛心疾首,捶胸顿足,
仿佛天塌地陷,他才是那个被逼上绝路的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