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下游,远离酆都核心的荒僻水域。浑浊的河水裹挟着阴煞与怨念奔流不息。
苏晚的身影出现在渡口,她的到来,如同冷水滴入滚油。
“判……判官大人……”
“不知大人驾临这穷乡僻壤,有何贵干?”一个鬼兵哆哆嗦嗦的上来问。
苏晚的目光扫过混乱的码头,最后落在他身上,声音平静无波:“本官奉秦广王敕令,重修《阴律》,肃清阴司积弊。据查,此地有鬼差勾结水匪,收受赃物,亵渎功德本源。特来查办。”
“此物,从何而来?” 她抬手,掌心托着那块范无救给予的功德残片。
鬼兵瞳孔骤缩,他认得这残片,正是他不久前孝敬给负责这片水域的鬼差王扒皮的。
“大……大人明鉴。”鬼兵噗通跪下,冷汗涔涔,“小的……小的冤枉啊,这……这是小的在河底沉沙里偶然捞到的……以为是寻常玉石……就……就献给王差爷了……小的真不知道这是功德簿啊。”
“王差爷?”苏晚目光微冷。
“就……就是负责巡守这段忘川的王判官……”鬼兵声音发颤。
苏晚不再多言,魂力微动。腰间玄黑令牌光芒一闪,一道无形的法则波动扩散开去。片刻后,一个穿着低级鬼差服饰的鬼吏连滚爬爬地从一艘破船后跑了出来,正是王扒皮。
“卑……卑职王有福,参见判官大人。”王扒皮扑倒在地,浑身筛糠。
“此物,可是你所收?”苏晚将残片抛到他面前。
王扒皮看到残片,脸都绿了:“是……是卑职一时糊涂……”
“来源?”苏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是……是上游漂下来的……卑职在沉沙渡打捞沉船遗物时发现的……”王扒皮眼神闪烁。
“沉沙渡?”苏晚幽蓝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了然。沉沙渡是忘川一处著名的险滩漩涡,常有船只倾覆,也是水匪销赃的惯用之地。但功德残片从上游漂来,这说法漏洞百出。
她没有点破,只是冷冷道:“亵渎功德,私受贿赂,按新律草案,当剥去差服,锁魂百年,以儆效尤。”
话音未落,她手中幽蓝判官笔凭空出现,笔尖一点寒芒射出,瞬间化作一道冰冷的法则锁链,将惨叫的王扒皮死死捆缚,锁链上符文流转,首接封印其魂力。
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整个鬼市死寂无声,所有鬼魂都被这雷霆手段震慑。
苏晚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带路,去沉沙渡。本官要看看,这上游漂来的功德残片,究竟出自何处。”
忘川上游,浊浪翻。沉沙渡,乱象喧。
浑浊如黄汤的忘川水裹挟着浓郁的阴煞与沉淀的恶念,在沉沙渡狭窄破败的码头区域咆哮奔涌。岸边木栈朽坏大半,几艘形制各异的魂舟勉强挤在未被冲垮的断桩旁。空气弥漫着刺鼻的腥气。
歪七扭八的棚屋如同搭在淤泥上的烂蘑菇,散发着霉味。劣质鬼火灯笼挂在屋檐下,摇曳的绿光映照着形形色色鬼影:缺胳膊断腿的穷鬼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气息凶戾的水匪蹲在木箱上磨着锈刀;披着破烂袈裟的假和尚摇晃着破铃铛招摇撞骗;还有浑身裹在油腻破布里的黑牙小鬼贩,贼眉鼠眼地兜售着来源不明的黑红色肉块。
码头靠上游一处相对平坦的烂泥滩上,两排用腐朽鱼骨和破瓦罐围起来的关卡格外扎眼。西五个穿着暗蓝色水巡司破旧皮甲的鬼兵缩着脖子,一边烤着偷来的半截鬼烛,一边盯着河面的动静。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三角眼胖子,腰带上挂着一串油腻的钥匙,正是水巡司沉沙渡卡头,绰号水蚤李。他身前一个破木箱敞开着,全是过往鬼魂被迫孝敬的买路钱。
“呸,今天的油水越来越少了。”
“穷鬼越来越多,连点像样的功德渣子都搜不到。”水蚤李啐了一口黑黄的口水,不满地踢了一脚箱子,震落几点香灰,
“李头儿,听说王……王判官栽了?被……被酆都新来的那个凶神给锁了?”一个鬼兵凑过来,声音带着惧意。
水蚤李三角眼一瞪:“栽了又怎样,天高皇帝远,谁还管得着咱这沉沙渡?照样收钱,老子……”
他话音未落,一股无法形容的沉重压力如同看不见的巨石轰然压下,整个码头区域的空气骤然凝固,喧嚣嘈杂瞬间被掐断,所有鬼魂感觉魂体如同被冻僵,连思维都变得迟滞。
岸边简陋的关卡木栅,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猛击,咔嚓!轰隆!两声巨响,瞬间化作漫天飞舞的烂木碎片,烤鬼烛的火苗骤然熄灭。
“谁?哪个不长眼的……”水蚤李被气浪掀了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怒气冲冲地抬头喝骂,声音却在看清来人时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