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红木椅在青砖地上碾出刺耳声响，洛父将茶盏重重搁在案几，鎏金盏托与桌面相撞，溅出的茶汤在桌上晕开。
“这就是为父想告诉你的事。”洛父捋着三缕长须，眼中慈蔼与算计交织，“曦冉你也知道，咱们家与平安侯府有婚约，不过平安侯一月前在战场失踪了，而如今秦王看上了你妹妹，为了洛家的未来，只能委屈你嫁入侯府了。”
说是失踪生死未卜，其实全京城的人都心知肚明，平安侯不可能回来了。
“可是父亲，之前与平安侯府谈婚论嫁的是二妹妹，如今若是换成了我，怕是侯府不会善罢甘休的。”
洛曦冉刻意让声音发颤，眼眶蓄满将落未落的泪水。
柳氏的手轻叩桌面，翡翠镯子撞出清脆声响：“大姑娘你不必担心这个，当初侯府求娶的是咱们府里的嫡小姐，你如今嫁过去出不了错的。”
她妆容精致的脸上浮起假笑，眼角细纹里都藏着算计，“再说平安侯生死未卜，你若能在侯府撑起门户，可是为洛家立下大功。”
听到这儿，洛曦冉心里明白，这平安侯府她非嫁不可了。
从原主的记忆来看，平安侯府确实是她如今最好的选择。
平安侯府富可敌国，而且深得当今圣上的信任，失踪的平安侯厉寒霆是侯府的嫡次子，前面有一位兄长在八年前就战死沙场了，兄长死后，长嫂诞下一对双胞胎男婴后，就离府再嫁。
厉寒霆承袭爵位后，将两个侄子记在自己名下，是为嫡子。
而如今，整个侯府都由老侯夫人一个人支撑。
老公没了，银子随便花，还没有人能够欺负自己，至于那对八岁的双胞胎，不过是两个会流鼻涕的小豆丁，哭闹着要糖吃的年纪，能掀起什么风浪？
不过，要“牺牲”她，不出点血，可怎么能行。
洛曦冉攥着帕子的指尖微微发颤，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在垂眸的瞬间闪过一抹算计的光。
她仰头望着洛父，哽咽道：“女儿明白了，能为家族分忧是女儿的福分。”
柳氏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脸上浮起欣慰的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大姑娘能这样想是再好不过的了，你放心，家里永远欢迎你回来。”
洛父也难得露出和缓的神色，沉声道：“既然如此，那这两个月你就安心待嫁吧。”
“不过......”洛曦冉话音一顿，故意拖长尾音。
洛父柳氏脸色骤变，柳氏下意识攥紧了帕子，“大姑娘你有什么事尽管说。”
洛曦冉垂眸，眼睫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声音软糯：“不过父亲，女儿的嫁妆是个什么章程啊？平安侯府家大业大，女儿若是嫁过去寒酸了，岂不让人笑话？到时候丢的也是洛家的脸面。”
柳氏刚要开口分辩，洛父就己经决定：“当初给怡颜准备的嫁妆如今都归你了。”
话音未落，柳氏手中的素色帕子骤然绷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如淬了毒的银针般刺向洛曦冉。
洛曦冉垂眸掩住眼底的冷意，忽而蹙起眉，眼尾泛起薄红：“可是父亲，嫁与平安侯府的人换成了我，如果嫁妆不再丰厚一点儿，恐怕平安侯府的人会认为咱们家落井下石。”
她抬起眼，睫毛上仿佛凝着泪光，“况且平安侯府在圣上那里挂了名号，这会不会影响父亲你在圣上心里的......”
洛父捻着胡须的手顿住，她这话像根细针，精准扎进他最在意的软肋——圣上的恩宠。
这些年他在翰林院熬资历，就盼着能借平安侯府这股东风继续往上爬。
柳氏的心提到嗓子眼，攥着帕子的手悬在半空：“老爷......”
“你说得没错，夫人。”洛父突然站起身，朝窗外望去，“给曦冉的嫁妆再加上一层！”
“老爷！”
柳氏惊呼出声，府里的东西将来都是她两个儿女的，洛曦冉算个什么东西，也能染指？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丈夫，却见洛曦冉己经盈盈拜倒，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女儿谢过父亲！”
洛曦冉起身时，裙摆扫过青砖的声响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轻笑。
她早算准了洛父的野心，也看透了柳氏藏在温婉表象下的算计。
洛父余光扫过柳氏因憋闷涨红的脸，喉间溢出一声不咸不淡的冷哼，袖袍轻甩便截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辩驳：“好了，我还有公务要忙，其余的事就交给夫人了，记得给曦冉找位御医来看看，病殃殃的嫁去平安侯府不好。”
柳氏攥着帕子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嘴角却仍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是，老爷放心，妾身会安排妥当的。”
她望着洛父阔步离去的背影，后槽牙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痕，那些被洛曦冉巧舌如簧骗走的嫁妆，如今竟要为他人作嫁衣裳。
柳氏盯着洛曦冉苍白如纸的面容，看着她柔弱不堪的模样，忽然冷笑出声：“大姑娘真是好算计，想不到大姑娘还有这般聪明伶俐的时候。”
洛曦冉指尖轻颤，用绣着梅花的手帕掩住唇角，低低咳嗽几声，孱弱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母亲误会我了，这都是为了洛家和二妹妹啊。”
她抬起眼，眸光流转，“平安侯府与秦王府素来交好，日后二妹妹成功嫁与秦王，咱们家就水涨船高了。”
“希望如此。”柳氏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青瓷与紫檀木相撞发出脆响，“接下来的日子，大姑娘就安安分分的在自己个儿的院子里安心待嫁吧。明日御医就会过来给你瞧病。”
洛曦冉强撑着身子福了福身，广袖垂下时遮住了眼底的寒光：“多谢母亲。”
待柳氏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转角，洛曦冉紧绷的脊背才缓缓放松。
小桃快步进屋，瞧见自家小姐苍白如纸的脸色，忙不迭扶住她的胳膊：“小姐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只是累了，扶我回房歇着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