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榕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老夫人眼底忽然闪过一丝黯然。
她抬手抚过自己鬓边的白发，声音忽然低沉下来：“我这把老骨头，撑不了太久了。侯府现在看着风光，实则内忧外患......必须得有个能扛事的人。”
李嬷嬷心头一酸，正要劝慰，却见老夫人神色骤然一凛，手中茶盏重重落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即便我看走了眼，”
老夫人的眼中寒光乍现，“以侯府现在的根基，也还来得及收拾残局。”
屋内一时寂静，李嬷嬷望着老夫人疲惫却依然挺首的背影，终是红了眼眶：“老夫人，这些年......您实在受累了。”
老夫人没有答话，只是静静望着窗外。
......
洛曦冉从老夫人的安寿堂出来，还未踏进自己的栖霞院，老夫人将管家权交给她的消息便如同春日里最迅疾的东风，转瞬间传遍了侯府的每一个角落。
沿途遇上的丫鬟婆子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向她行礼时腰弯得比往日更低三分，眼中闪烁着或艳羡或探究的光芒。
回到内院，洛曦冉在小桃的服侍下褪下那身繁复的织金缎褙子，解下沉甸甸的珠翠头面，换上了家常的素罗襦裙，这才觉得紧绷的肩颈松快了些。
“夫人，院里当值的丫头们都候在外头，等着给您见礼呢。”小桃轻声提醒道，手里的檀木梳轻轻梳理着洛曦冉散落的青丝。
洛曦冉揉了揉酸胀的后颈，淡淡道：“让她们都进来吧。”
六个穿着统一藕荷色比甲的丫鬟鱼贯而入，个个身段窈窕，容貌清丽。
为首的正是红绣——老夫人身边陪嫁侍女的亲生女儿，今年己满二十，在一众丫鬟中最是稳重得体。
她领着众人盈盈下拜，动作整齐划一，显是经过精心调教。
洛曦冉目光缓缓扫过这些如花似玉的丫头，若是那侯爷还活着，她定要疑心这是老夫人给侯爷准备的房里人。
可如今侯爷新丧，这些娇花般的姑娘倒成了她院中的点缀。
思及此，她唇角不由浮起一丝浅笑，指尖无意识地着腕间的玉镯。
“都起来吧。”她温声道。
“多谢夫人。”六个丫鬟齐声应道，声音如同清泉般悦耳。
她们低垂着头，姿态恭谨，连衣角的褶皱都服帖得恰到好处，比洛曦冉在尚书府见到的丫头们还要规矩三分。
到底是侯府调教出来的人，一举一动都透着世家大族的底蕴，连呼吸的节奏都仿佛拿捏得刚刚好。
洛曦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温热适中。
她状似无意地问：“你们原先都在何处当值？”
红绣向前半步，福了福身：“回夫人的话，奴婢原是在老夫人院里管着衣裳首饰，这两个是针线房的，”她指了指左侧的两个丫头，“这三个原是管理花园的。”
“既然老夫人让你们来我这里伺候，”她放下茶盏，青瓷与檀木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想必都是聪明伶俐的。”
红绣闻言立即福了福身：“夫人谬赞了。奴婢们不过是按着府里的规矩做事，老夫人心疼夫人，所以特意选了几个手脚勤快的来伺候。”
洛曦冉指尖轻轻点了点扶手，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一圈后，最终落在红绣身上。
“你是个好的，”她唇角含着三分笑意，“就到我身边来吧，与我的陪嫁丫鬟小桃一起伺候。”
红绣闻言立即上前半步，双手交叠置于腹前，深深福了一礼：“奴婢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夫人厚望。”
她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却掩不住眸中闪过的喜色。
洛曦冉满意地点点头，转向其他几个丫头时，语气和缓了几分：“其余的人就各司其职吧，只要认真做事，都少不了赏。”
话音未落，小桃己经捧着个雕花木匣走上前来，里面整齐码着几对银镯子，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多谢夫人恩典！”丫鬟们齐声应道，声音里是掩不住的雀跃。
红绣捧着几本蓝皮账簿上前，指尖在封皮上了一下才恭敬递上：“夫人，这是府中今年的账目，记载着侯府的全部收支。”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您想看往年的，奴婢这就让账房那边给您送来。”
洛曦冉接过账簿，指尖划过纸页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账册用的是上好的宣纸，墨迹工整清晰，每笔开支都分门别类记录着。
她注意到几处用朱笔圈注的地方，墨色尚新，想必是老夫人特意要她留意的。
“账目很周全。”洛曦冉合上册子，指尖在封皮上轻轻，账簿边角处微微泛黄的痕迹显示这本册子经常被人翻阅。
她忽然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两位小公子院里伺候的人可还妥当？”
红绣正欲添茶的手微微一顿，茶壶嘴溢出一滴琥珀色的茶汤，在雪白的帕子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她不动声色地换了块干净帕子，低声道：“回夫人，两位公子院里都是由赵嬷嬷掌管，据说十分用心。”
洛曦冉微微颔首，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将眸中的思量尽数掩去。她端起青瓷茶盏，借着氤氲的热气遮掩神色，不急不缓地啜了一口。
这侯府的水，比她想象中还要深。
两位小公子院里的蹊跷，账目上那些朱笔圈注的可疑之处......不过她初来乍到，有些事情急不得，总归会慢慢浮出水面。
洛曦冉道，“以后每月十五将账本送过来我核对就可以了。”
红绣闻言立即福身：“是，奴婢明白了。”
洛曦冉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忽然又补了一句：“还有，对两位小公子那里多留心些。”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几分，“衣食住行都要仔细照看，万不能出半点差错。”
红绣闻言微微一怔，随即会意地低下头：“夫人放心，奴婢会时时盯着。赵嬷嬷虽然严厉，但对两位公子确是真心实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