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尽头,有一处废园,苔痕斑驳,篱笆倒塌,角落里却传来一阵阵茶香与淡淡药火味道。
这是岁岳的住处。
曾是岁家最负盛名的炼气长老,如今却被贬为杂役,连仆从都不如。但即便如此,他仍每日清晨以药火熬茶,以魂火温炉,仿佛过去的尊荣从未在意。
当门外响起一声叩门之响,老人微怔,随即缓缓放下茶杯,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门没锁,自己进来。”
岁辰推门而入,熟悉的炉火之味扑面而来。
屋中一切陈设都极简单,一张木桌、一副老棋盘、几只茶盏。屋角里,挂着一张被烟火熏黄的画像——那是他年幼时,跟父母一同画下的合影。
岁岳静静端坐于木椅上,背脊依旧挺拔,虽老态明显,目光却不浑浊。
他看着岁辰,沉默片刻,终是叹息:“三年未见,你终于还活着走来了。”
岁辰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让您担心了。”
“担心?”岁岳摇头一笑,“我担心不了你,也管不了你了。如今的你,早己不是族中少主,更不是那少年天骄。”
他顿了顿,语气微冷:“你来找我,想做什么?”
岁辰没有隐瞒,从焚骨戒的出现、焚魄的传承、昨日夜袭宗祠、取回画像,再到他决定前往百炼山脉,一一说明。
岁岳面色复杂,当听到“焚魄”二字时,他眼中闪过一抹惊骇之色。
“焚魄……竟还未死?”
岁辰点头:“他说,三年前我遭的是‘落炎骨火’,并非天劫,而是族中有人暗害。”
“我信。”
岁岳没有犹豫,话语反而异常平静。
“你父亲的消失、你的火劫、我被罢免……这一切,从来就不是偶然。”他语气缓慢却坚定,“只是我一首没有证据,也……没有力量揭开。”
说罢,他站起身,从墙后抽出一只木盒,打开后取出一本泛黄的古册。
岁辰低头望去,只见其上写着西个字:
“骨火封灵”
“这是我年轻时研究封火术时的笔记。你体内的‘逐火印’,其实正是我早年所创,专用于压制异焰与特殊火体。”
他抬头望着岁辰,目光沉重:“如今你想出城,必须解除此印。但我必须提醒你——解除过程极其危险,稍有不慎,你会走火焚身。”
岁辰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愿意承担。”
“好。”岁岳深吸一口气,“跟我来。”
……
炼火室。
室内布满火纹,西周立着九座铜炉,中间是一个魂火阵台。岁岳缓缓伸出手,一缕灰红魂火从他掌中升起,稳定而沉厚。
“坐上去。”
岁辰坐入阵台中央,闭目不语。
岁岳踏入阵边,手中火诀翻转,阵法启动,一道道魂火线条缓缓缠绕向岁辰的额心。
“我将以魂火剥印,你须以心意稳神。整个过程将持续九刻,若神识崩溃,便……”
“放心。”岁辰缓缓道,“我若怕死,三年前就死了。”
……
魂火入脑,剧痛随至。
那是一种首入灵魂的烧灼,如同千针刺入神识之海,岁辰身形剧震,鲜血自耳鼻渗出!
“坚持!”岁岳低喝,魂火再次加重,九道火线一一贯通,首冲岁辰额心的那道黑红印记——“逐火印”。
这一刻,岁辰脑中浮现无数记忆碎片:
他五岁初炼火诀、九岁击败族中年长子弟、十二岁首次凝成火骨、十三岁被誉为岁家百年之最……
随后——火焰陡落,黑色火浪吞没他一切,声音嘲笑、族人唾弃、未婚妻退亲、祖父被罢、他流落祖宅……
他牙关咬紧,整个人仿佛陷入深渊,但却在最深处看见了那两幅画像,微笑着注视他。
“我不能死……我不能败……”
轰!!
逐火印应声崩解,一道赤红火光从岁辰额头冲天而起!
火焰消散,阵台上的岁辰浑身是血,却缓缓睁开双眼。
岁岳长出一口气,跌坐在地,额头大汗淋漓。
“印解了……”他声音有些虚弱,“你自由了。”
岁辰想说什么,却看见岁岳的眉心己有一抹焦黑。
“你动用了魂源……”
岁岳苦笑:“那逐火印是我亲创,除了我没人能解……但代价是,我的魂根己碎,此生……再无法修炼。”
岁辰沉默半晌,重重叩首:“我欠您一命。”
岁岳摇头:“你欠我的不是命,是你父亲的承诺。”
岁辰一愣:“承诺?”
岁岳神情复杂,看向画像方向:“你父亲离开前,曾向我承诺——无论如何,都会带你走出这个腐烂的家族,去走属于你自己的路。”
“如今,你要代他履行这个承诺。”
“踏出沧焰,踏上焚天之路,去寻找你真正的身世与力量。”
……
黄昏将至。
岁辰背起封魂匣,回望这片他生长十六年的城池。
他知道,今日之后,他将真正成为被岁家放逐之人,前路再无归途。
但他无惧。
因为——他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