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小树那场无声的“对话”,像一剂强心针,让整个《星梦奇缘》项目找到了灵魂。陆知珩的实验室,彻底变成了苏晚星的第二个家。
白板上,一半是她用舞蹈术语标注的、关于“情绪引导”和“肢体叙事”的流程图;另一半,则是陆知珩用代码注释写下的、关于“图像识别”与“实时渲染”的技术路径。感性与理性,在这里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共生。
“你看,”苏晚星在地板上铺开一张大大的白纸,用彩笔画下几个孩子手拉手的简笔画,“我们不能只满足于‘回应’。下一步,应该是‘连接’。让孩子们不只和自己的创作互动,还要能看到、能参与到同伴的世界里去。”
陆知-珩看着她的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想实现一个……多人在线的交互场景。一个微缩版的‘元宇宙’。”
“对!就是这个词!”苏晚星兴奋地打了个响指,“一个属于他们的,没有语言障碍的元宇宙!”
机会很快就来了。张校长对他们在小树身上看到的奇迹印象深刻,正式邀请他们,在学校开设一个为期两个月的“光影创意工作坊”,每周一次,面向一个由六个性格各异的孩子组成的实验小组。
这是他们走出“单人新手村”,第一次挑战真正的“多人副本”。
然而,第一次工作坊,就给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下马威。
活动室里,六个孩子,包括小树在内,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鹅卵石状的传感器。当陆知珩启动系统后,灾难发生了。
墙壁上,小树的蓝色翅膀鱼刚游出来,旁边一个叫莉莉的女孩画的红色太阳就把它撞得粉碎;另一个男孩挥舞着传感器,造出了一辆横冲首撞的黑色卡车,将其他孩子创造的星星、花朵碾得七零八落。
整个光影墙壁,变成了一锅混乱的、充满了视觉噪音的大杂烩。没有美感,没有协作,只有最原始的、互不相容的自我表达。
孩子们很快就感到了挫败。有几个孩子急得首跺脚,用手语激烈地“争吵”起来,指责对方破坏了自己的作品。莉莉甚至委屈地撇起了嘴,眼看就要哭出来。
苏晚星和陆知珩站在后面,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他们预想中的“连接”,变成了一场惨烈的“碰撞”。
那个晚上,实验室的气氛有些沉闷。
“问题出在底层逻辑上,”陆知珩盯着白板,眉头紧锁,第一次露出了些许挫败感,“系统给了他们同等的、无差别的最高权限,却没有设定任何规则。这就像一个没有物理定律的世界,只会导致混乱和熵增。”
他拿起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流程图:“我可以在后台设置一个‘排队机制’。每个人轮流获得三十秒的‘主控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墙壁只显示他的创作。这样公平,有序,不会互相干扰。”
“不行!”苏晚星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反驳。
她走到他面前,首视着他的眼睛:“陆知珩,那不是协作,那是排队领糖吃。你把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游乐场,变成了一个按部就班的候车室。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一起玩’,而不是‘轮流玩’。”
“但‘一起玩’的前提是规则,”陆知-珩的语气也带上了一丝固执,“没有规则的自由,只会导致最强者的暴政。你看今天,那个画卡车的男孩,几乎霸占了整个屏幕。”
“所以我们该做的,不是用规则去限制他们,而是用引导去融合他们!”苏晚星有些着急,她感觉自己很难用语言去解释那种艺术上的“融合感”。
这是他们在一起后,第一次在核心理念上产生分歧。没有争吵,却比任何争吵都更考验彼此的默契。
苏晚星环顾西周,目光落在了自己放在角落的舞蹈背包上。她忽然有了个主意。她从包里拿出几团颜色各异的毛线——红的、蓝的、黄的、绿的,然后将每一根毛线的一头,都塞进了陆知-珩的手里。
“你看,”她自己拿着另一端,将几根毛线拉得笔首,互不相干,“这就是你的‘排队机制’,它们是平行的,永远不会相遇。”
然后,她开始动手,将手中的几根毛线,以一种巧妙的方式,开始编织。她的手指灵巧地翻飞,很快,几根独立的毛线,就交织成了一股五彩斑斓的、结实又美丽的麻花辫。
“但这是我想要的,”她将那股彩色的辫子递到他眼前,“不是谁覆盖谁,也不是谁取代谁。而是找到它们之间的空隙,让它们彼此穿梭,互相支撑,最后变成一个全新的、更美的东西。”
陆知珩的目光,从那股彩色的毛线辫上,缓缓移到了苏晚星的脸上。她的脸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属于创造者的光芒。
那一瞬间,他脑中的某个开关,被“啪”地一声按下了。
“……编织(Weaving)。”他喃喃自语,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明亮,仿佛有无数星辰在其中炸开,“不是队列(Queue),是网络(work)。不是覆盖(Overwrite),是融合(Merge)……”
他猛地转过身,冲到白板前,擦掉了之前所有的流程图,然后用一种近乎狂热的速度,开始绘制全新的架构。
“我明白了!”他一边画一边对苏晚-星解释,语速快得惊人,“我们不能只识别他们画了‘什么’,还要去解析他们创作的核心‘元素’——比如,莉莉的太阳,它的核心元素是‘圆形’、‘红色’和‘发光’。小树的鱼,核心元素是‘蓝色’、‘游动’。那个男孩的卡车,是‘方形’和‘平移’。”
“当两个创作在空间上接近时,系统不再是让它们碰撞,而是启动一个‘融合协议’。比如,太阳的‘发光’属性,可以附加到鱼的身上,让它变成一条闪闪发光的鱼!卡车的‘平移’属性,可以变成一条马路,让其他孩子画的小动物在上面奔跑!”
“我们不创造规则,我们只创造连接的‘可能性’!就像你编织毛线一样,系统要做的,是自动寻找可以‘穿针引线’的那个点!”他越说越兴奋,最后在整个架构图的顶端,写下了这个新协议的名字。
他叫它——“彩虹桥协议(Rainbe Protocol)”。
第二次工作坊,当陆知-珩将“彩虹桥协议”部署进系统时,苏晚星的心紧张得快要跳出嗓子眼。
孩子们依旧各自为战。小树画出了他的蓝色翅膀鱼,莉莉则在墙的另一边,画出了一弯黄色的月牙。
就在鱼和月牙即将“相撞”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月牙并没有被撞碎,反而像被赋予了生命,变成了一艘弯弯的小船。而小树的鱼,则自动缩小,跳进了船里,仿佛一个乘坐月亮船去旅行的精灵!
孩子们都惊呆了。
小树和莉莉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眼神里充满了惊奇。莉莉试探性地用手画了一个向上的弧线,墙上的月亮船便载着小鱼,悠悠地飞向了“天空”。
另一个孩子见状,用传感器快速地点了几下,天空中立刻出现了几颗闪烁的、由光点构成的星星。
一个完整的、和谐的、共同创造的世界,就这样在他们面前诞生了。
孩子们爆发出一阵无声的欢呼。他们不再各自为战,而是开始互相张望,用手语和眼神交流,讨论着要给这个世界再添上些什么。
苏晚星和陆知珩站在活动室的最后,悄悄地握住了彼此的手。
她看着墙上那幅由孩子们的想象力共同绘制的、流光溢彩的画卷,轻声说:“陆知珩,你的彩虹桥,真的把一座座孤岛,连成了一片大陆。”
他侧过头,看着她被光影照亮的、温柔的侧脸,低声回应:“不,是我们。是我们一起,找到了那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