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的悠悠坐在堂屋门槛上,小肉脸皱成包子,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着,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墙角那只芦花老母鸡。老母鸡窝在干草上,喉咙里发出“咕咕咕”的低沉抱怨,翅膀还烦躁地扑棱了两下。
“鸡婶婶,”悠悠奶声奶气地开口,小大人似的,“你说窝窝冷,睡不好觉觉,生蛋蛋就肚肚痛痛,是不是呀?”
旁边的妈妈李秀兰正剥着毛豆,闻言噗嗤一笑,手指点了点悠悠的小脑门:“你这小丫头,又跟鸡婶婶聊天呢?它那是饿啦!”她随手撒了一把瘪谷子过去。
老母鸡伸头啄了两口,又缩回去,喉咙里的咕噜声更委屈了。悠悠看看妈妈,又看看老母鸡,小眉头拧得更紧了。她摇摇晃晃站起身,迈着小短腿跑回屋里,不一会儿,吭哧吭哧地拖着她午睡用的小绒毯出来了。那毯子快有她人高,被她一路拖拽,沾满了灰。
“哎哟我的小祖宗!”李秀兰吓了一跳,“你拖毯子干嘛?别弄脏了!”
悠悠没理妈妈,费劲地把小绒毯往鸡窝方向推,小脸憋得通红,终于把毯子一角搭在了鸡窝边上。“鸡婶婶,给你盖盖,暖暖的,就不痛痛啦!明天要给悠悠蛋蛋哦!”她拍拍老母鸡的背,像在安抚一个生病的朋友。
李秀兰哭笑不得,只当女儿又在过家家。
第二天清晨,李秀兰照例去鸡窝摸蛋。手伸进去,摸到一个,圆润温热。拿出来,又摸到一个?再探,还有一个!她愣住了,平时这老母鸡顶多一天一个。她把三个光滑的鸡蛋捧在手心,难以置信地看向还在睡回笼觉的悠悠。小丫头在梦中咂咂嘴,仿佛在回味什么美味。
悠悠家的致富路,就这么被一条小毯子给“捂”开了头。
几天后,悠悠爷爷背着手,在自家后园那几垄向日葵前唉声叹气。原本挺拔的花盘一个个蔫头耷脑,叶子卷边发黄。“唉,这天儿也不算旱啊,咋就长成这瘟样儿了?”爷爷愁得首薅他那没剩几根头发的脑门。
悠悠蹲在向日葵脚边,小耳朵几乎贴到粗糙的茎秆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小脸上一片“爷爷真笨”的无奈:“爷爷笨笨!它们说渴死啦!嗓子冒烟烟!要喝水水!咕咚咕咚,大大的!”
爷爷半信半疑:“渴?我前儿才浇过……”
“不够不够!”悠悠急得跺小脚,指着向日葵,“它们说渴!渴!渴!”她模仿着向日葵干渴的样子,小舌头夸张地吐出来,发出“哈…哈…”的声音,小脸皱成一团。
爷爷被孙女逗乐了,也死马当活马医,赶紧又挑了几桶水,给那几垄向日葵浇了个透心凉。说来也怪,第二天再看,那些向日葵竟真挺首了腰杆,耷拉的花盘也重新扬了起来,迎着太阳,黄灿灿一片,精神抖擞。
李秀兰看着鸡蛋和向日葵,脑子里灯泡“叮”一声亮了。她风风火火地找到村里唯一会用电脑的小青年,连夜设计了两个粗糙但醒目的标签:一个画着笑眯眯的小女孩和一只胖母鸡,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悠悠牌暖心有机蛋”;另一个则是同样的小女孩侧耳倾听向日葵,写着“听声牌向日葵”。她把标签贴在装鸡蛋的篮子和扎好的向日葵花束上,往村口小卖部门口一摆。
起初村民们还只是围着看个新鲜,指指点点。可当尝过那蛋黄格外橙红香浓的鸡蛋,看过那比别家更精神、瓜子更的向日葵,再加上李秀兰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家闺女如何“鸡语花言”的神奇故事……“悠悠牌”鸡蛋和“听声”向日葵一夜之间成了村里的抢手货!订单像雪花一样飞到李秀兰手上,小卖部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悠悠爸赵大壮,一个憨厚木讷的汉子,看着存折上第一次突破五位数的数字,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子,挠着头只会反复说:“嘿嘿,俺家闺女…嘿嘿…”
家里的小金库肉眼可见地鼓了起来,连空气都飘着点甜丝丝的味道。这天晚饭,悠悠坐在她专属的高脚凳上,晃荡着小短腿,严肃地用小勺子敲了敲她的空碗边,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注意啦!注意啦!”她板着小脸,努力模仿着电视里领导讲话的样子,可惜奶音太重,气势全无,“悠悠要宣布大事!”
全家人都停下筷子,憋着笑看着她。
“悠悠,”她挺起小胸脯,郑重其事地宣布,“要开一个…嗯…‘最漂酿小动物大赛’!” 她小手一挥,颇有指点江山的架势,“第一名,奖…奖一大罐甜甜蜂蜜!第二名,奖…奖香喷喷肉骨头!第三名…” 她卡壳了,大眼睛滴溜溜转,最后定格在桌上那盘油汪汪的炒花生米上,“奖花生米!好多好多!”
“噗——”爷爷一口汤差点喷出来。李秀兰和赵大壮忍笑忍得肩膀首抖。
说干就干。李秀兰执行力超强,第二天就用红纸写了“公告”,歪歪扭扭地贴在村口大榕树上:“悠悠总裁主办首届‘全村最漂酿小动物大赛’!丰厚奖品等你拿!报名从速!”
公告一出,整个靠山村沸腾了。谁家还没个看家护院的狗、下蛋打鸣的鸡、看池塘的鹅?连二愣子家养的那只整天在泥坑里打滚的猪都被他老婆洗刷干净,哼哼唧唧地拽来了!一时间,赵家小院门口成了全村的焦点。鸡飞狗跳,鹅声震天,狗吠此起彼伏,夹杂着主人们七嘴八舌的吆喝和争执,比过年赶大集还热闹十倍。悠悠被妈妈抱在怀里,小脑袋像个拨浪鼓,看看这只油光水滑的大公鸡,又看看那只被主人扎了小辫子的花狗,小脸兴奋得通红,忙得不可开交。
比赛当天,赵家院子里里外外被围得水泄不通。临时搭建的“评委席”——一张小方桌后面,悠悠总裁正襟危坐,左边放着蜂蜜罐,右边摆着大骨头,中间是一大盘花生米。她面前,鸡鸭鹅狗猪排起了歪歪扭扭的长队,主人们比参赛动物还紧张。
比赛进行得如火如荼,气氛热烈到屋顶都快被掀翻。就在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白鹅刚结束它的“昂首曲项向天歌”表演,赢得一片喝彩时,人群外围突然一阵骚动。有人惊呼:“野猪!有野猪下山了!”
只见两头体型壮硕、鬃毛如钢针般竖起的黑野猪,不知何时竟混入了参赛队伍!它们大概是被这异常热闹的“兽群”聚会吸引,也可能是闻到了那罐蜂蜜的甜香,此刻正甩着短尾巴,哼哧哼哧地试图往人群里拱。围观的人群吓得哗啦一下散开一个大圈,小孩哭大人叫,场面瞬间失控。
就在这鸡飞狗跳的混乱时刻,坐在评委席上的悠悠,眼睛却猛地亮了起来,像两颗骤然点亮的星星。她不仅没害怕,反而兴奋地拍着小手,小短腿在椅子上激动地乱蹬,指着那两头明显有些懵圈、正警惕地打量着人群的野猪,用她那标志性的、能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的响亮奶音喊道:
“猪猪!是猪猪评委来啦!它们说啦——它们说后山、后山有好——多好多黑乎乎、香喷喷的‘土疙瘩’!是宝贝!比蜂蜜还甜的宝贝!”
全场死寂。
连那两头野猪都似乎顿了一下,疑惑地看向这个唯一不怕它们、还在冲它们兴奋喊话的小不点。
村民们面面相觑,脸上的惊恐慢慢被一种“这孩子又犯什么傻”的哭笑不得取代。后山?宝贝?还黑乎乎香喷喷?比蜂蜜还甜?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李秀兰和赵大壮也懵了。悠悠能跟家禽家畜“交流”这事儿他们勉强接受了,可这野猪……还带来个“宝贝”的消息?这也太离谱了!但看着女儿那双清澈见底、写满“信我!快信我!”的大眼睛,再想想之前的鸡蛋和向日葵……
“要不……去看看?”李秀兰犹豫着看向丈夫。赵大壮看着女儿,又看看那两头似乎并无攻击意图、反而因为悠悠的喊话显得有些“受宠若惊”的野猪,挠了挠头:“行……行吧!闺女说啥是啥!反正后山也不远,就当遛弯了!”
爷爷也拄着拐杖站起来:“去!悠悠说有宝贝,那就一定有!我孙女是福星!”
于是,在两头野猪“评委”的带领下——它们似乎真的听懂了悠悠的话,或者说被这小不点身上某种莫名的亲和力吸引,竟主动在前面带路,哼哧哼哧地沿着后山一条人迹罕至的兽径往上爬——赵家三口,加上几个胆子大、纯粹想看热闹的村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山路崎岖,荆棘丛生。悠悠被爸爸稳稳地扛在肩头,小手指着前方:“猪猪说,快啦快啦!就在那棵歪脖子大树下面!好多好多!”
终于,在一片背阴的、长满了橡树和榛子树的坡地,带路的两头野猪停了下来,用它们那坚硬有力的鼻子,开始在一个布满落叶和苔藓的地方兴奋地拱了起来。泥土被翻开,露出下面深褐色、形状不规则、表面布满白色大理石般纹路的块状物。一股极其浓郁、复杂、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泥土、森林、麝香和某种发酵甜香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这……这是……”一个见多识广的老村民蹲下身,颤抖着手捡起一块,凑到鼻子前深深一嗅,眼睛猛地瞪圆了,声音都变了调,“松露!是野生松露!老天爷啊!还是这么大、品相这么顶级的黑松露!”
人群炸开了锅!松露?那个传说中价比黄金的“厨房里的钻石”?竟然在他们后山,被三岁的悠悠和她的“野猪评委”给找到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飞遍了靠山村,甚至惊动了县里的农业专家和城里的高级餐厅采购商。经过专业鉴定,这片野生松露田的品质极高,储量惊人,初步估价就上了百万!赵家一夜之间成了十里八乡最炙手可热的“松露大户”。签合同那天,李秀兰拿着那支沉甸甸的签字笔,手抖得跟筛糠似的;赵大壮只会搓着手,对着西装革履的老板们嘿嘿傻笑;爷爷则抱着悠悠,老泪纵横,一个劲儿念叨:“祖坟冒青烟了,冒青烟了啊……”
很快,市电视台的采访车也开进了靠山村。漂亮的女记者举着话筒,蹲在悠悠面前,笑容满面:“悠悠小朋友,你好厉害呀!听说你带领全家人发现了大宝贝,过上了好日子!能跟电视机前的叔叔阿姨小朋友们分享一下,你致富的秘诀是什么吗?”
镜头对准了悠悠粉雕玉琢的小脸。她刚从爷爷怀里溜下来,正亲昵地用小手搂着一头特意被请回院子“作嘉宾”的野猪的脖子——那头野猪此刻显得异常温顺,甚至惬意地眯起了小眼睛,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悠悠歪着小脑袋,大眼睛扑闪扑闪,看着镜头,一脸“这还用问吗”的天真和理所当然,用她那最最清亮的小奶音,掷地有声地宣布:
“秘诀?”她用力拍了拍野猪粗糙的脖颈,小表情无比认真,“不是悠悠厉害呀!”
“是猪猪——”她拖长了调子,小手指骄傲地指向身边这位功臣,“是猪猪会拱地呀!”
镜头定格。院子里爆发出震天的哄笑和掌声。野猪似乎听懂了夸奖,得意地哼了一声,尾巴甩得更欢了。阳光透过院里的老槐树枝叶,洒在悠悠得意的小脸上,洒在憨笑的野猪身上,洒在赵家人洋溢着幸福和难以置信的脸上。
靠山村的历史,被一个三岁萌娃和她的“猪队友”,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拱开了一条金光闪闪、又充满了鸡飞狗跳和欢声笑语的康庄大道。悠悠总裁的传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