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城的残雪在鞋底发出咯吱声响，阿狗攥紧了吴山给的半块麦饼，热气早己散透，只剩下硬邦邦的凉意。但他看着走在前方的青衫背影，心里却莫名踏实——至少此刻，不用再担心下一顿饭在哪里，也不用怕被缎庄的伙计踹进雪堆。
“山伯，”小石头蹦跳着跟上，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雾团，“那落云宗到底啥样？真有飞起来的人吗？”
吴山脚步未停，声音透过风送过来：“宗门在燕云山脉深处，云雾常年不散。有没有人能飞……等你们进了山门，自然会知道。”他顿了顿，侧头看了眼缩在阿狗身边的丫丫，“只是山路难走，你们可受得住？”
“我能走！”丫丫连忙挺首小身板，冻红的鼻尖上挂着细密的白霜，“去年冬天我跟着娘要饭，走了一天一夜呢！”
阿狗没说话，只是把丫丫往自己身边又拉了拉。他注意到吴山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个布囊，鼓鼓囊囊的，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里面似乎装着什么硬物。这十几天相处，他知道吴山不爱说话，却总在细微处透着照顾——比如昨晚偷偷往他被子里塞了个暖水袋，比如此刻行走时，总会有意无意将他们护在背风的一侧。
“测灵根……到底是怎么测？”阿狗终于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惑。他见过戏班子里变戏法的，但“灵根”这词太过玄妙，像极了说书人口中缥缈的传说。
“到了宗门自会知晓。”吴山的回答依旧简洁，却伸手从布囊里摸出三颗圆润的石子，分别递给三人，“这是‘引气石’，握着它走路，能让身子暖和些。”
石子入手微暖，竟真有丝丝缕缕的暖意顺着掌心往西肢蔓延。阿狗惊讶地看着手中的浅灰色石子，那暖意不似炉火般灼热，却如同春日溪水，温和地驱散着骨子里的寒气。小石头更是咋咋呼呼地喊：“神了！山伯你果然会仙法！”
“不过是宗门里最寻常的物件。”吴山淡淡一笑，眼中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加快了脚步，“跟上，若能在天黑前赶到‘望仙崖’，明日一早便能进山门。”
燕云山脉远比阿狗想象的更巍峨。越往深处走，积雪越厚，参天古木的枝桠上挂满冰棱，阳光透过树隙洒下，映得遍地琼枝玉叶闪闪发光。途中偶有不知名的鸟兽惊起，啼鸣声在空谷中回荡，更衬得山林寂静幽深。
吴山似乎对路径极为熟悉，总能避开最厚的积雪和暗藏的冰窟。他教孩子们踩着他的脚印走，又用竹杖挑开低垂的冰枝，一路无言，却将三个孩子护得妥妥帖帖。阿狗注意到，他行走时脚步极轻，有时甚至能踏在积雪表面而不陷落，那枚引气石在他掌心时，似乎会泛起更亮的光泽。
“山伯，你是不是 己经 会仙法了？”休息时，阿狗摸着渐渐冷下去的引气石，小声问道。
吴山正在擦拭竹杖上的积雪，闻言抬眸，目光落在远处被云雾笼罩的山峰上：“我只是宗门里最普通的外门弟子，懂些粗浅的吐纳法门罢了。”他顿了顿，看向三个孩子冻得红扑扑的脸蛋，“若你们有灵根，拜入内门，能学到的东西，远比我多得多。”
“我肯定有灵根！”小石头拍着胸脯，把引气石捂在胸口，“等我学会了仙法，就回来打跑那些欺负我们的人！”
丫丫则望着云雾缭绕的山巅，眼神里充满了憧憬：“我想学会让花开的法术，这样冬天也能看到好看的花了。”
阿狗没有说话，只是将引气石握紧。他不知道什么是灵根，也不敢奢望飞天遁地的本事，只想着若真能留在宗门，有口热饭吃，有件不打补丁的衣服穿，或许……还能知道“阿狗”之外的名字。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一处陡峭的崖壁。崖边立着一块半人高的青石，上面刻着三个斑驳的古字——“望仙崖”。云雾在脚下翻涌，仿佛踩在天上，远处的山峰若隐若现，真如传说中的仙山一般。
“今晚就在这里歇脚。”吴山从布囊里取出几块干肉和水壶，“明日一早，云雾稍散，便能看到宗门的山门了。”
阿狗啃着干硬的肉条，望着崖下翻涌的云海，心里第一次对“未来”有了清晰的期盼。他不再是那个蜷缩在绸缎庄屋檐下、等着冻死的小乞丐了。只要过了那座山，或许就能像小石头说的那样，不再被人欺负；或许就能像丫丫希望的那样，看到冬天里盛开的花。
吴山靠着岩石闭目养神，青衫在山风中微微起伏。阿狗注意到他指尖无意识地着布囊边缘，那里似乎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但他没有多问，只是将冻僵的脚趾往引气石旁凑了凑，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夜色渐浓，星子从云层缝隙中探出头来。阿狗裹紧了身上的破棉袄，听着山风穿过树林的呜咽声，却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他不知道明天的灵根测试会有怎样的结果，也不知道落云宗究竟是怎样的地方。
但此刻，他握着那块还残留着暖意的引气石，看着身边熟睡的小石头和丫丫，又望了望身旁闭目养神的吴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山的那边，一定有不一样的天地。而他，阿狗，终于有机会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