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衍王朝,北境燕云郡。
隆冬腊月,鹅毛大雪己连绵下了三日,仿佛要将这天地间的一切都冻僵、覆盖。昔日还算繁华的燕云城街道,此刻也只剩下寥寥几个裹紧了棉袄、缩着脖子匆匆而过的行人,呼出的白气瞬间便消散在刺骨的寒风中。
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一家绸缎庄的屋檐下,试图躲避那无孔不入的风雪。
他叫阿狗,没人知道他姓什么,更没人知道他确切的年纪,只看那瘦小的身板和冻得发紫的小脸,约莫也就十岁出头。身上的衣服早己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破破烂烂的,几处关键部位甚至能看到里面同样肮脏的棉絮,根本无法抵御这凛冽的严寒。
阿狗己经三天没正经吃东西了。前几日还能在街角捡拾到一些行人丢弃的残羹冷炙,可这大雪一下,家家闭户,街上连个掉渣的馒头都难寻。饥饿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而比饥饿更可怕的,是那深入骨髓的寒冷。
他的小手小脚早己冻得麻木,失去了知觉,只能拼命将自己缩成一团,用那几乎不存在的体温相互取暖。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发出“咯咯”的声响,眼皮也越来越沉重,仿佛有千斤重担压着,只想沉沉睡去。
“不能睡……不能睡……” 阿狗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呐喊。他知道,在这样的天气里睡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可那睡意如同潮水般涌来,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暖,诱惑着他放弃抵抗。
模糊的意识中,他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一个温暖的家,一个慈爱的女人抱着他,手里拿着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那味道,真香啊……
“砰!”
一声粗暴的踢踹将阿狗从短暂的幻梦中惊醒。他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踢得滚出了屋檐,摔在冰冷的雪地里。
“哪来的小叫花子,滚远点!别脏了我们店的地方!” 一个穿着厚实棉袄、满脸横肉的伙计叉着腰,恶狠狠地骂道,“再不走,打断你的腿!”
阿狗被摔得七荤八素,嘴里呛进了几口雪,冰冷刺骨。他想爬起来,可西肢僵硬,根本使不上力气。他只能用一双黯淡却又带着一丝不甘的眼睛,望着那个伙计。
“看什么看?还不滚!” 伙计见他不动,又要上前。
“算了,王三,跟个快冻死的小叫花子置什么气。” 旁边另一个伙计拉住了他,“这天儿,他也撑不了多久了,别污了咱们的手。”
王三啐了一口:“晦气!” 说罢,两人转身回了店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将那风雪和阿狗彻底隔绝在外。
寒风更紧了,雪花无情地拍打在阿狗的脸上、身上。他躺在雪地里,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变僵硬,血液似乎都要凝固了。那点微弱的求生欲,也在这无边的寒冷和绝望中,一点点熄灭。
“娘……我冷……” 他喃喃地低语,声音细若游丝,很快就被风吹散。
视线开始模糊,天地间只剩下一片茫茫的白色。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好像要飘起来了,飘向一个没有寒冷、没有饥饿的地方……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完全沉入黑暗之际,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风雪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朝着他的方向缓缓走来。那身影走得很慢,却异常沉稳,仿佛这狂暴的风雪也无法阻碍他分毫。
是幻觉吗?阿狗想。也许是阎王爷派来勾魂的使者吧……
那身影越来越近,阿狗勉强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来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头上戴着一顶斗笠,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他手中拄着一根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竹杖,步伐不疾不徐,每一步踩在厚厚的积雪上,都悄无声息,甚至没有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这在阿狗有限的认知里,是从未见过的景象。寻常人在这么深的雪里行走,早就步履蹒跚,脚印深陷了。
那人走到阿狗身边,停下了脚步。斗笠下,一双眼睛平静地看着雪地里奄奄一息的小乞丐,没有惊讶,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历经沧桑的淡漠。
他伸出手,那只手看起来很普通,甚至有些干瘦,但当他的手指轻轻触碰到阿狗冻得硬邦邦的脸颊时,阿狗却感觉到一股微弱却异常温和的暖意,如同春日阳光,一点点渗透进他冰冷的皮肤。
“还有气。” 那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弯下腰,动作并不快,却很稳地将阿狗从雪地里抱了起来。阿狗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一样被托起,落入一个并不算温暖、却异常坚实的怀抱。
“咳……咳……” 被这么一折腾,阿狗反而咳出了几口寒气,意识清醒了几分。他茫然地看着抱着自己的人,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跟我来。” 那人不再多言,抱着阿狗,转身便走入了茫茫风雪之中。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仿佛抱着一个无物,在厚厚的积雪上行走,依旧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阿狗靠在那人的怀里,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陈旧书卷和草药混合的味道。那一点点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微不足道的暖意,却像是救命的稻草,让他那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要带他去哪里。但在这一刻,他那颗几乎被寒冷和绝望冻结的心,却奇异地感到了一丝……安全感。
风雪依旧肆虐,燕云城的寒冷似乎永无止境。但对于阿狗来说,他那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命运,或许,将从这个陌生人的出现开始,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