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老伸出三指,凝神屏息,按在寸关尺上。 指下传来的脉象虚弱无力,犹如风中残烛,时断时续,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然而,在这份令人心忧的虚弱之下,葛老敏锐地捕捉到另一种异于常人的气息——那微弱脉息的根基处,竟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深邃与坚韧,仿佛百炼寒铁被重重创伤磨折后的表象。
真气循着脉路缓慢探入时,更是能感觉到他体内经脉如同久旱龟裂的河床,处处布满了细微的损伤裂痕,正是这些暗伤长久侵蚀,才导致了他气血双亏、根基动摇的“体弱”。 葛老的眉头紧紧锁起,全神贯注地感受着,他行医多年,见过无数内伤,但这伤势极为奇特,像是经历过某种极其可怕的内力冲击后留下。他缓缓收回手,表情凝重而透着专业性的思索。 “葛老?如何?”扶苏关切问道。
葛老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医者特有的精光,这次不是惊恐,而是遇到疑难杂症的凝重与探究欲。他捋了捋白须,沉声道:“回公子,将军,还有这位姑娘。”他对墨染点了点头,“这位公子的脉象,确属沉疴,乃是内力冲击所伤,伤及心脉根本,气血两虚,尤以阴寒之气深入为甚!”
“可有法医治?”蒙绾急切追问,声音都在发颤。 “有!”葛老肯定地点头,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此疾虽深,却非绝症!乃是以强横外力(或修炼岔了极其刚猛的内息)震伤了经络脏腑本源,导致元气大伤,寒气入体,缠绵不愈。若能寻得清源固本之法,好生静养调理,辅以对症汤药,大约需得…月余光阴,当可缓缓拔除寒根,修补本源,渐渐根除!” 他话语间流露出强大的信心,继续补充,语气带着一丝郑重其事地告诫:“不过——此调养期间,至关重要的一点!”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妖玥,又转向明显是他监护人的墨染,“绝!对!不可妄动真气,更不可催动丝毫内力!强行运功,无异于在崩裂的河堤上开闸泄洪,必致旧伤崩裂加剧,寒气反噬心脉,轻则数载苦功尽毁,重则…危及性命!切记!切记!” 他用上了两个“切记”,强调其重要性。
这番专业而权威的诊断结论和清晰的预后,以及对禁忌的严厉申明,如同在蒙恬、扶苏和蒙绾心中投下了一块巨石。 扶苏眉头微舒,眼中疑虑稍减,取代的是恍然与一丝关切:“原来竟是如此棘手的内伤!内力冲击……莫非是与人交手所致?” 他看向妖玥的目光带上了对“同道”的理解,能将这等高手伤至如此,对手想必极为可怕。 蒙恬眼中原本的审视也缓和下来。作为久经沙场、自身武艺高强的将领,他对内功受伤导致的体虚再熟悉不过。葛老描述的“内力冲击”、“经络损伤”非常符合高手受创的表现。
妖玥那非同寻常的冰冷气息和孤绝气质,此刻在他眼中更倾向于一个因伤致弱的绝世高手所特有的“气衰形惫”之感。 墨染面具下的目光迎向葛老,适时流露出一抹属于妹妹的真切忧虑和恳求:“葛老先生慧眼,兄长……确因昔日旧伤,损了根基。我们兄妹避世隐居,远离江湖纷争,便是为求清净,以图缓慢恢复。此次若非为救蒙姑娘……唉。”她轻叹一声,带着对兄长伤势的担忧,也巧妙地点出了“避世隐居”。 葛老眼中精光一闪,心中暗道:果不其然!这气度,这伤势,还有这女子言语间对“避世隐居”的提及,必是某个极为古老、不为人知的隐世古武家族的嫡传子弟!
也只有那些家族才能培养出如此惊才绝艳又伤痕累累的后辈。 蒙恬更是恍然大悟,心疼地看着妖玥苍白的面容:“葛老,需要什么药材您尽管开,就算是天山雪莲、千年老参,我蒙家也定为您寻来!”她立刻将妖玥的“旧疾”理解为了高深武者特有的、难以根治的隐患,言语间充满了感激和拉拢的决心。 “蒙将军你言重了。”墨染微微颔首致谢,维持着那份属于隐世家族的矜持与疏离,“葛老先生是名医,一切按先生之方调养便是,不敢过分叨扰。” 葛老点点头,不再多言,提起笔,心中己经有数。
这回他写的字迹沉稳有力了许多,开出的方子与之前截然不同,不再是纯粹的温养,而是以“通窍活络、温阳固本、辅以调和气血”为主要目的的药石配伍。所选药材也多属罕见且药性相对温和但效力持久的名贵之品,如苏合香通窍、川断续筋络、巴戟天温阳、归身补血等等,分量拿捏得极为小心,既保证效力循序渐进,又不至于过猛冲击那脆弱的本源。 “每日一剂,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分服。”葛老将药方递给墨染,又叮嘱道,“静养为主,避风避寒,万不可劳心动气。老夫会每隔三日再来请脉,查看公子恢复情况,及时调整方子。” “有劳先生费心。”墨染双手接过药方,声音诚挚。她扶了扶妖玥的肩,低声道:“兄长,听到老先生的话了吗?这月余务必好生将养。”语气中是十足的关切和身为“监护人”的叮嘱。
妖玥眼帘微抬,紫瞳扫过墨染,又掠过帐中众人,最后落在葛老身上,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气息仍显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仿佛在强调葛老那个“禁忌”:“……禁武。”这短短两个字,如同命令般传遍整个营帐。 扶苏与蒙恬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理解和认可。这声“禁武”,更坐实了妖玥身为一个因伤受困的隐世高手身份——他并非不想动用力量,而是受困于伤,不能动用。那骨子里的威严与无奈,反而让人心生一种莫名的敬意。墨染接过药方,郑重道谢:“有劳老先生费心。”她自然知道这药毫无用处,但这是融入军营必要的一环。